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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趁着夜色悄然駛出了皇宮,隔天便有傳言說,伺候了葉後數十年的晚娘早已得了恩旨,待喪禮過後便可重得自由之身,再不必困在這深宮高牆之後了此殘生。

那夜以後,再沒有人見過晚娘,人人都以為晚娘一得了自由便連夜離開了,卻不知那一夜離開的只是晚娘的屍首而已。

煜都城外,皇陵近旁。

決到底還是暗中為晚娘準備了歸宿,卻不是依照晚娘的意思伴在帝後身旁。

距離景帝陵不遠的地方,有一處不起眼的陵墓,遠遠不及景帝陵恢弘大氣,甚至有些破敗荒蕪的味道。

可是決卻悄悄在這座陵墓的近旁替晚娘準備了棲身之所。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晚娘以為瞞過了所有人,卻意外的被那時尚且年幼的他躲在暗處看了個分明。

嬌羞美貌的少女和英武非凡的少將在那些鶯飛草長的日子裡暗自許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

那時的他天真的以為只要兩心如一堅定不移,誓言就總會有實現的一天。

可是前方等待着他們的卻是死生不復相見的現實。

曾經意氣風華的少將變成了借酒消愁的困獸,死寂的皇陵磨盡了所有的雄心和銳氣,只剩下滿腹的怨氣。

當初平凡卑微的少女卻一躍成了皇后身邊的紅人,前程似錦不可估量。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只要一看見你這張假惺惺的臉就會讓我想起你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踩在我身上換來的。你,還有你家那個小姐,真不愧是葉爍光教出來的人,叫人看一眼都覺得噁心。你還是好生待在宮裡伺候我那個好大哥,等你爬上了他的床,想必也能和你家小姐一樣榮華富貴手到擒來,反正葉爍光當初把女兒嫁給伊祁連勝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保住他的榮華富貴么,一個葉沐汐若嫌不夠那就再加上一個葉晚,反正都是姓葉的,只要能保住我那個好大哥的江山,自然有你們葉氏享不盡的榮華。不過話說回來,葉沐汐到底也是葉氏嬌生慣養的小姐,明媒正娶的皇后,你葉晚又算是個什麼東西?就算我現在失了勢,也輪不到你來同情我!你也照照鏡子看看自個兒,我就算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祁安王伊祁連默!你呢?葉爍光的私生女,葉沐汐身邊的奴才,就算爬上了伊祁連勝的床也只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妾!”

“啪!”

那少女全然未曾想到自己放在心尖上愛着的人竟會說出這麼一番惡毒的話語,震驚之餘再顧不得其他,使出全身的力氣一個耳光扇在了他的臉上。

少女一邊氣的全身顫抖,卻又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了絕望悲痛的淚水。

少女哭着跑出了皇陵,卻把被她當做借口帶出宮來的孩子留在了原地。

孩子茫然無措的望着她的背影,沒過多久卻聽見不遠處的小院里傳出了凄厲嘶啞的痛哭聲,宛如困獸的悲鳴。

從那以後晚娘再也沒有拿他當借口偷偷溜到皇陵去,甚至再沒有提起過那個人的名字。

誰都以為晚娘是眼高於頂,不甘心嫁做尋常婦人才自願留在了宮中,所有的真相彷彿都隨着真正的葉沐汐埋進了黃土之中,除了那個意外目睹了一切的孩子。

可是那個孩子卻一直想不明白那些美好的誓言究竟是怎麼變成了絕望的悲鳴。

直到他逐漸長大,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那些尖酸刻薄、互相怨恨的表象都不是真的。

那些相愛相許的誓言才是始終未變的真相。

可是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卻已經太晚了。

即便他把那個男人絕望的慟哭告訴晚娘也無法再改變任何事情了。

那些沒能說出口的愛與犧牲早已隨着那個人的逝去深埋在黃土之下了。

皇叔一生未娶,晚娘一生未嫁。

他忍不住的想皇叔臨死的時候是否想要再見晚娘最後一面,就像他曾無數次的試想。

如果當初皇叔說出口的不是惡毒的憎恨,而是真心的挽留,那麼結局是否會就此不同?

會的吧。

他相信晚娘一直深愛着皇叔,就好像她一直都深恨着他。

他相信只要皇叔開口,晚娘一定會放棄這些榮華富貴追隨他常伴左右。

可是他同樣也相信,那個心高氣傲英雄少年的皇叔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這個口的。

死生不復相見。

他已經來不及彌補他們活着時候的錯過與遺憾,現在既然他們都已經死了,又何必再固守着那些違心的誓言。

所以他擅作主張違背了晚娘的意思,將她葬在了皇叔的身旁,起碼能讓她與皇叔這一對已經錯過了一世的有情人終於能在此相伴長眠。

不僅成全了他們,他也終於能夠放下,背負了這麼多年的耿耿於懷。

這一天一夜之間祁國皇宮裡頭不太平,從喪禮折返回一頭牛的刑和鉞這一頭卻也正是多事之秋。

景帝大喪,煜都城裡所有的酒樓賭場妓館全都歇了業,幽圖庸也難得的空閑了下來,刑剛一回來就拉着他擺上了一盞酒壺和一副棋盤。

鉞一直陪在他身旁,他卻連正眼也沒瞧過她一眼,落子之處卻是一派腥風血雨毫不留情。

這是心裡憋着氣呢。

鉞心裡明白卻又實在有些無可奈何,她當初明明或多或少猜到了什麼,卻沒有第一時間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他固然是她的不是。

可是即便到了現在,她卻依然還是無法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起那件事情。

漆黑色的魔猙之印,那個人的身上竟然融合了魔猙的魔力和墮落神祇的邪力。

難怪他一直病着。

帝脈、魔猙再加上墮神,便是根本無法稱之為常人的帝殞也受不住了。

可是這事早在她知道的時候就已成定局,根本就沒有她插手或者阻止的餘地。

這件事太大了。

若是放在從前,便是一個血炎墮神就已經足夠那些成天吃飽了沒事幹的神仙們吵嚷個上百年了。

更何況是帝殞。

她先前就一直猶豫着不知該如何開口,一拖拖到了現在就更加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了。

好在這麼一晃就到了傍晚,幽圖庸隨意張羅了幾個小菜,拉着琥二湊了一桌。

“等這一陣風頭過了,收拾收拾回北國去吧。”

酒到正酣之時刑卻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鉞和琥二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酒,面面相覷的望着刑。

反倒是幽圖庸,除了手上的酒杯頓了頓,連眼皮子也沒有抬一下。

不愧是在煜都待了這麼多年見過不少大世面的人,還真有幾分山崩於前不形於色的派頭。

可是鉞心裡頭這一句讚歎還沒落下句號,就發生幽圖庸的手正不住的顫抖着,手裡頭的酒已然灑了大半。

看來他等這句話已經等了許久了吧。

刑從不勉強誰,卻又總能讓人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事,真是讓人不知該說他是高明還是殘酷。

突然得了這麼一句吩咐,向來含蓄的幽圖庸卻也破天荒的不住的往嘴裡灌酒,可是酒壺未盡,韓奕卻突然來了。

韓奕來得突然,只說是替琥大帶了口信。

可是究竟帶了什麼,卻只告訴了刑一個人。

刑聽罷卻也看不出什麼反應,只是吩咐韓奕暫且留在一頭牛住上一晚,待天亮再離開,順便告訴琥大一切照原計劃行事。

刑和韓奕這一來一去神秘兮兮的,鉞心裡納悶卻又不便多問。一直等到散了席,刑才主動開了口。

原來他與琥大早已定好了計劃,只等景帝喪禮一過,就由琥大陪着昊玉、祁楨和韓奕先行折返北國。

眼下景帝喪禮已過,潁州的守備也鬆懈了不少,自然也就到了按計劃行事的時候了。

可是待她問及韓奕究竟帶來了什麼消息,刑卻只是大有深意的笑了笑。

“再等等,今夜恐怕是不太平了。”

刑撂下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不肯再說,反而就這麼在鉞的房裡賴了下來,早早熄了燈裝作酒醉歇息的模樣,實際上卻精神百倍的一直坐在黑暗中留意着外頭的動靜。

可是等了許久,子時都已過了大半,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鉞的眼皮子越來越重,不住地往下掉,幾乎就這麼坐着睡了過去,卻猛然聽見外頭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開門聲。

鉞馬上一陣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馬上屏住呼吸掠到房門兩側戳破窗紙望了出去,果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刑和鉞眼看那道黑影越過了院牆,這才打開房門跟了上去。

卻見那人藉著夜色藏身在陰影之中,沿着錦繡大街飛快的向著祁國皇宮的方向奔了過去,並未察覺他剛出一頭牛就被刑和鉞跟在了後頭。

刑和鉞一路跟着他到了皇宮腳下,卻發現宮牆外守備森嚴巡衛不斷。

那人突然停住了腳步,一動不動的隱藏在陰影之中,許久也沒有動作。

鉞用疑問的眼神望了刑一眼,刑卻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