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生存手册》 墨筱笑

月光城的內部其實並不像顏芷之前想象的那樣古典精細,相比起“古典”這個形容詞,其實用“玄幻”來形容月光城反而會更為貼切。

走進城內,最先映入顏芷眼中的還是那些不停飄落,近乎無窮無盡的漫天飛花。花瓣或粉、或白、或紫、或紅,帶著沁涼悠遠的花香彌散在空氣中,令人深吸一口氣,便彷彿是吸入了月光的能量。

更為神奇的卻是,那些花瓣竟似是沒有實體一般的,逢水即消,落地便融。

顏芷便忍不住伸出手,花瓣落在她眉梢、髮際、肩頭,也有些落在她手指尖上,她輕輕一拈,手中便傳來一股溫潤絲滑的觸感,再微一用力,這片粉紫的花瓣便被她揉碎在指掌間,只留下些許紫紅色汁液沾在她白皙如蔥的指尖上,只襯得雪膚紅暈,分外美麗。

卻是實實在在的真花瓣,並不像幻影作假而成。

戰非淵道:“師妹莫看這些花瓣一揉即碎,那只是因為師尊為你開了門而已。倘若是旁人在此,莫說是伸手去接這些花瓣了,便是連這大門也踏進不得。再者,即便是強行進了門,只消心中稍存惡意,這些柔弱的花瓣便會立即化作漫天飛刃,將人射殺。”

顏芷心中微凜,點頭道:“果然厲害。”

戰非淵笑道:“此陣名為落英飛花,只不過是月光城外圍最簡單的一個陣法罷了。師妹只需潛心修習符師之道,往後舉手佈陣也不是難事。”

說話間兩人腳步輕移,已是越過了數重街道。

這些街道統一都用白玉鋪就,玉色光潔,如有靈韻,人在上面行走,若是沒有那麼點底氣,當真便連邁步都得小心翼翼。

戰非淵隨口指點:“這些都是月光石提煉而成,作為陣基可以隨時吸收太陰星的能量轉化為己用。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月光石,月光城才能被稱為永不墜落的天空之城。”

迎面卻有數名身姿婀娜,挽著長長披帛的女子冉冉行來。她們臉上帶笑,容顏如花。其中有一個甚至一路行走一路高歌,歌聲清越動聽,悠悠揚揚流轉在這飛花漫天的月光城中,襯得一切如夢似幻。

顏芷不免多看了她們幾眼,這些女子與他們擦身而過,卻是目不斜視,對二人的存在恍若未見。

戰非淵道:“這些都是傀儡人偶。不必理會的。”

顏芷微微轉眸,眼中難掩震驚。

戰非淵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笑道:“城中多是傀儡,真人只有少許。師尊向來喜好清淨,瑣事多有傀儡打理,尋常人物自然入不了月光城。”

顏芷再忍不住問道:“今日飛馬車隊......那些御者也是傀儡?”

戰非淵笑道:“不,那些是活人。”

他眼含著笑意看著顏芷,直到她有些不自在地轉過了臉去。才又慢悠悠道:“飛馬十分難養,一般傀儡是打理不過來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一般的傀儡還是能夠打理?

顏芷在心中默默整理著今日所見所聞。亦是清楚明白,戰非淵這番細心引導,當然不是真的做導遊上癮,他不過是要震懾她罷了。

說到底,這就是個變相的下馬威。

不過不論戰非淵是真好心也好,藉此震懾也罷,總歸經此一遭,月光城在顏芷心中的印象終於具體起來。

總結成一句話,月光城就是一座防禦變態、攻擊變態、景物變態、人物變態、漂亮得變態也荒蕪得變態的變態之城。

雖然“變態之城”的形容很誇張,但顏芷卻覺得這“變態”二字真是再貼切不過。想象一下。偌大一座城中,活人不過七八個,剩下的全是不知名材質造成的人偶,城裡還整天有事沒事下著花瓣雨,說一句話都能回聲上三五里,這是正常人住的地方嗎?這不是變態是什麼?

所幸月光城並不大。兩人步行了大半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城中心。

從精美的樓閣飛簷中走出,迎面映入顏芷眼簾的便是一汪宛如明鏡的碧湖。

一眼望去,這碧湖摸約五六畝大小,正中一座九層寶塔淩水而起,漫天飛花下,微風輕輕吹過,塔角鈴鐺叮咚作響。

鈴鈴......鈴鈴......

一聲聲迴盪在空氣中,敲得人心俱靜,漸如止水,一片寧寂。

戰非淵的神情肅穆起來,他抬手掐了一個手決,空氣中漸有異動。

顏芷抬眼一看,便見一道紅綢宛如匹練從那塔頂直傾而下,綢面乍開,直如水波,從那塔頂一路流瀉,最後散佈在湖面之上,又滑過湖面,直通到兩人腳邊。

戰非淵抬手做引,道:“師妹請。”

顏芷雖然覺得踩在一塊綢子上渡水這事兒怎麼看怎麼不靠譜,不過人都已經走到這裡了,露怯當然是不能的。她輕盈移步,不緊不慢地踩上紅綢。這一踩倒是十分有趣,紅綢往下陷了陷,顏芷頓時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踩在一團海綿上。

戰非淵緊隨其後,待他也踏上了紅綢,這紅綢尾端便趁勢一卷,猛然飛天而起,一陣呼呼風聲之後,片刻即將兩人捲入了塔中。

塔中一片柔和光亮,顏芷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身形,待那紅綢隱去,就著這光亮一眼就看到了負手立在對面窗邊的人。

有那麼一瞬間,顏芷覺得自己就連呼吸都被那個身影奪去了。

無法形容的美麗。

窗前人銀髮委地,柔和的光線從窗口透入,斜斜越過她身形時,便映得她一頭長髮如流水,似月光。她便披著一身光芒,恍如站在另一個神仙世界裡一般,緩緩轉過了身,微微一笑。

超越了性別的美麗,沉澱了歲月的風華,使人甚至不自覺就忽略了她的五官,模糊了她的性別。

即便是同為女子,顏芷也不由得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為之驚豔。

大腦一片空白,幾乎無法思考。

關書月輕輕移步。緩緩行來。她走到塔樓中央的位置,這裡放置著一張琴案,旁邊小几上燃著一爐香,碧青色的香菸嫋嫋纏繞。滿室寧靜。

咚——!

她的手指輕釦在琴絃上,一道琴聲宛如冰晶乍裂,從極遙遠又極近處破空響來。

戰非淵忽然雙膝一屈,拜倒在地。

“師尊!”他的眼神隱忍,神情虔誠。

關書月淡淡道:“起來吧,不必每次都行大禮。”

戰非淵卻膝行到她面前,忽地一把抱住她的小腿。沉聲道:“師尊,弟子想你!”

關書月抬手,她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方才輕輕落於戰非淵頭頂,彷彿安撫孩童般撫了撫。然後她緩聲道:“回來便罷,不要讓你師妹看了笑話,起來吧。”

戰非淵這才起身,然後垂手站到關書月身後。一副恭恭敬敬執弟子禮的模樣,目不斜視,神色沉靜。

顏芷其實還真有點被戰非淵之前的突兀舉動給嚇到了。戰非淵的行為動作實在誇張,那般模樣又哪裡像是正常師徒相見?

然而不等她多想,關書月的目光已經投注到她身上。

關書月問道:“你從哪裡來?”

顏芷一個激靈,怔怔看過去。

只覺對面問話之人雙目通透幽深,好似兩團看不見底的神秘漩渦,一轉之間便能將人從裡到外剖析得清清楚楚!

關書月又道:“你不是她。”

語氣之篤定,根本容不得顏芷懷疑她的意思。

她看出來了!她看出了顏芷不是原來的顏大花兒!

這一刻,顏芷幾乎被控制了心神,無法反抗。

她嘴唇動了動,終是吐出一句:“我......當然不是她!”

一語之後。彷彿解開枷鎖,顏芷緩步上前,直視關書月,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臉上亦含了笑:“我又怎麼會是她?我是我自己,自然不是旁人。”

關書月道微微一笑。道:“你拜師吧。”

她的笑又不同於尋常美麗女子,這一笑間便彷彿月華初綻,流瀉大地,似乎凝聚了時光精華,悠悠盪盪,飄飄渺渺,令人無法不沉醉。

顏芷只覺得心曠神怡,宛如置身在風景優美的曠野之中。

她俯身便拜,叩了三個頭,喚道:“師尊。”

關書月頷首,道:“既然拜了師,見面禮總是要給你的。”她輕抬素手,蘭花般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拂,一連串月白的寶珠便叮叮咚咚如同下雨般在顏芷面前落下。

顏芷下意識地伸出雙手一捧,這些寶珠就盡數落入她雙掌之間。

關書月道:“這是幻月珠,共一十八顆,你拿來串成手鍊也好,做成頭飾也可,有了這十八顆幻月珠,你在月光城中便可通行無礙了。”

顏芷收起幻月珠,一抬眼,心中的驚訝無法控制。

關書月這是什麼意思?表示對她的信任麼?

不論如何,大師風範總歸令人歎服。

關書月聲音慈和,微笑道:“起來吧,你是個好孩子,能夠知道自己是誰。”

就這麼一句話,幾乎讓顏芷無法自持。

顏芷鼻頭微酸,一直以來暗藏於心的戒備都因此而悄悄鬆散了些許。她站起身,忍不住也露出個笑容:“多謝師尊。”

關書月和聲道:“過來,讓為師看看你的臉。”

顏芷傾身過去,關書月抬手輕撫上顏芷臉上猙獰的傷疤,摩挲片刻後,她收回手,嘆道:“難為你了。”頓了頓,她又道,“不過也不難辦,我即時便可調配靈藥為你祛疤。”

顏芷卻覺得她言下頗有未竟之意,不由問道:“師尊的意思是?”

“你資質極好。”關書月道,“如是下得了決心,三五年晉入符師六品也未必不能。屆時,你只憑自身能力也可將疤除掉。”

“什麼?”顏芷驚而失聲。

關書月微笑道:“只是需要吃些苦頭罷了,端看你忍不忍得了那樣的痛楚。”

顏芷驚訝地看著關書月,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關書月悠悠道:“一體雙魂,神明自開,徒兒你得天獨厚,這樣的法子也只有你能試上一試。”

顏芷心下震驚,脫口便問:“難道她還在?”

“她的意識已經消散,而力量卻被你融合。因此論理來說你中有她,她自然也還在。”關書月道,“有自我意識,方才能稱之為完整的人。因此,她又是不在的。”

顏芷一顆提起的心又緩緩落下,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躊躇片刻,終是忍不住問出了暗藏許久的疑惑:“師尊,我......此前從不知自己竟然有符師資質。”

好吧,她要問的重點其實是,這坑爹的無垢琉璃體難道她真的解開了?

這麼不科學的事情要是不給弄清楚。是個人都沒法安心!

“不錯。”關書月道,“你體內潛藏著一股龐大的先天真氣,這股先天真氣秉天地之陰而生,極純極烈,論理,你是無法駕馭的。”說到此處,她彷彿也有不解,“奇怪。你元陰未失,偏卻陰陽調和,莫非。你與極陽體質的童男子有過雙修?”

極陽體質......

童男子......

雙修......

顏芷覺得自己要瘋癲了。

這個世界果然是沒有最玄幻,只有更玄幻啊!

好吧,她知道雙修分兩種,一種是純精神上的,一種是靈肉結合的,雖然她必須慶幸自己的確沒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跟別人這樣那樣的雙修過——但是純精神的那種,她也不記得自己有過好不好?

一個人就算是再遲鈍再白痴,也不該連自己究竟有沒有跟人雙修都不知道吧?

那可是雙修!必須心意相通,精神相合的那種雙修!

靠之!這事兒詭異得簡直沒法說!

難道真的是失憶?

就在顏芷發散思維,發揮想象。在腦中構造了無數狗血故事時。

關書月又玩笑似的說了一句:“對方功力十分深厚,功力如此深厚,卻還元陽未失,童身未破,也真是你的造化。有如此人物,待徒兒修煉有成之後。正好將他帶回,為師可為你們主持婚事。”

顏芷:“......”

她要怎麼跟關書月說,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然後她的腦子裡又迴盪起了那幾個詞。

功力深厚......

元陽未失......

真是你的造化......

多麼八卦的說辭,真是出自關大師之口?

還有,對方條件果然不錯......

功力深厚還元陽未失,就算不能證明對方人品好,至少也可以證明他不是個花心亂來的。

嗯,很不錯,稀有品種。

然後顏芷驚悚了,啊呸!這胡思亂想的都是什麼!

接著,關書月說出了更驚悚的話:“能夠破開你體內的先天至陰真氣,對方修為最低也該進入了造化境。造化境高手,據我所知年輕一輩中只有秦夙,然而秦夙......”她頓了一頓,忽然語氣一變,也帶了幾分難以置信的味道,“莫非竟是秦夙?徒兒,你識得秦夙?”

顏芷:“......”

顏芷心裡很久很久沒有出場的小人終於又舉著小扇子,流著兩條寬帶麵條淚默默出場了。

——我真認識秦夙。

——但也就是認識而已,見過,知道對方名字和對方長什麼樣,但是絕對不可能雙修的那種認識。

——所以我真的確定,那個對方他應該不是秦夙。

她又聽關書月喃喃道:“秦夙還是童身麼?”

顏芷頓時就覺得,一道雷從天而降,把自己劈了個外焦裡嫩。

秦夙到底是不是童身,原著也沒提過,而現實——去去去!誰會去注意這個!

總之依照秦夙的身家背景,身份地位,大家都默認他早不是了。像那樣的人物,要說他後院裡沒圈上十七八個侍妾通房什麼的,誰信啊?好吧,就算沒有侍妾通房,誰也不會覺得,他會缺女人吧?

就在顏芷一腦袋漿糊,轉不過彎的時候,關書月探究審視的目光就跟了上來。

她用一種幾乎可以稱之為驚疑的眼神看著顏芷:“果真是秦夙?”

“不!不是秦夙!”顏芷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否認。

關書月喃喃道:“不是秦夙?那會是誰?難道這短短數年間又出了一個我不識得的造化境高手?”

顏芷:“......”

被關書月這麼翻來覆去地一問,她心裡其實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然而這個猜測卻比對方是秦夙還要來得荒謬,因此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承認。

換句話說,她簡直是寧願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某個不認識的人給雙修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雙修對象居然是那一位——因為那實在是太重口了!

這完全超越了她所能接受的極限!

另外她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她自己雖然不知道自己的雙修對象是誰,可從關書月的角度來看,顏芷卻應該是知道答案的。

所以如關書月這般,就這事件冥思苦想到這地步也實在是怪異了些。她大可以直接問顏芷。

當然,顏芷不會自己挖坑去提醒關書月就是了。

末了,關書月總結道:“不管對方是誰,你實力遠不及他,總歸是難以匹配的。既然如此,到幻月窟中修煉之事,你也不必猶豫了。今日休整一晚。明日你便可成行。”

自顧設定了顏芷的心理活動,完全神邏輯。

所以顏芷最後的結論就是,凡是能夠在某一領域站到巔峰的人,那思維方式果然會不可避免的常人難以理解。

就算是看起來像女神一樣的關書月,她也沒能免俗。

最後,顏芷道:“師尊所命,弟子無有不從。弟子只有一事相求,望師尊應允。”

關書月道:“你說。”

“求師尊救我胞妹顏芳然。”她從乾坤戒中取出得自騰暄的那塊玉魂散。雙手奉至關書月面前。

關書月輕輕招手,那玉魂散便自行從顏芷手上飛起,躍落至她手中。

“非淵。”關書月看向戰非淵。

戰非淵袍袖一揮。昏睡著的二妞兒便出現在他面前的空地上。

顏芷連忙走過去將她半抱起來,一邊順手查探她脈搏狀況。

關書月只看了一眼,甚至不曾近身,便道:“魂魄離體,夢中輪迴,她的機緣倒是不錯。勿需擔憂,既有玉魂散,你只管到幻月窟去修煉便是,待你功成出關,為師自然給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

顏芷輕輕鬆了口氣。只道:“師尊能否允我今夜與芳然同住?”

關書月點頭:“非淵你帶路吧。”

戰非淵領命,便自帶顏芷下去。

關書月輕將衣袖拂過身旁古琴,又行至窗邊。

她長長的裙襬拖曳在地上,銀髮如瀑布般蜿蜒從背後流下,一舉一動,行時似景。靜時似畫。

抬手,將手中玉扣輕舉至眼前。

玉扣上山色宛然,一縷青碧如煙似霧縈繞其中,彷彿活物。

摸約半刻鐘後,腳步聲輕輕在她身後響起。

關書月道:“她如何?”

戰非淵恭敬地在她身後半尺處垂手站定,輕聲道:“師妹問了我幻月窟的情景,又託我替她照料家中,還說如果芳然姑娘醒了,就請我送她回去。”

關書月頷首,又問:“你見到秦夙了?”

“在翼城的修者聯盟見過一次。”戰非淵不解道,“越山侯氣息有些不對,雖然仍舊深不可測,我卻總覺得他有些......總歸不似從前。”

關書月道:“非淵你的感應總是不會錯的,他怎麼個不似從前法?是強了還是弱了?”

戰非淵有些艱難地思索道:“難以形容,如果我的感應確實沒有錯......他,身上的活人氣息似乎少了。”

關書月忽然道:“你可有注意,他元陽還在否?”

“元陽?”戰非淵一驚,臉色頓時扭曲起來,結結巴巴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個,弟子、弟子沒有注意。”

關書月若有所思:“我也有兩年不曾親眼見他了,兩年前我看他神氣完足,應當是童身未失的,如今卻是不知。只如果真是他......”

戰非淵嘆了口氣,有些哭笑的不得地道:“師尊為何不直接去問師妹那人究竟是誰?”

關書月一笑:“問來的答案總歸不如自己得來的答案有趣。”

戰非淵便不說話了,只是痴痴地看著她。

關書月仍然自顧道:“活人氣息變少,難道是他的功力又進一層了?不該啊,再進一層,他就該渡劫了。怎麼可能?天劫之下,我等......我等誰能逃過?不過如果真的是他,若真是他,倒是有些麻煩。”

戰非淵溫聲道:“師尊不必煩憂。倘若果真是越山侯,或許倒是好事。”

“哦?”關書月側過臉頰,臉上微現疑問之色。

戰非淵忙垂下眼瞼,不敢直視,只道:“師妹在此,請越山侯送些修煉之物過來也是應當的。”

關書月頓時搖頭,笑道:“只你喜歡胡亂貪些小便宜。如這玉魂散便是。以我月光城之富有,何需倚仗他人?”

戰非淵的神色立時就變得激動起來,他欲言又止:“師尊......”

關書月搖手:“你心中計較太多,因而總是難以突破,須知我輩修行,心無掛礙是第一樁。也罷,是我想差了,不可能是秦夙。他心若磐石,堅不可移,又怎麼可能與人雙修?你吩咐下去。再好好查查你師妹過去的經歷,查得到自然好,查不到便罷了。”

戰非淵無奈垂手,最後只應了聲:“是。”

第二天很快到來,顏芷又被戰非淵從寶塔第八層帶上了頂層。

顏芷才知這座寶塔名為“幻月塔”。

幻月塔是樓閣式寶塔,純古典的中式風格。雖然是符師之城月光城的中樞,但仍是可以從中看出其間處處留存的佛教氣息。比如那些刻畫在廊柱上的飛天,還有寶塔樓梯廊壁上的神佛壁畫等等。

顏芷記得,就原著所提,天獄皇朝的人是沒有什麼宗教信仰的。

什麼道教佛教之類。在這個世界出沒極少。

如果一定要說他們信什麼,也只能說他們信的是天道,是力量。

而越是如此,才越發顯得月光城中處處存留的佛教痕跡神秘非常。

顏芷沒有探究的興趣,一切只在她心中稍稍一過,不能激起絲毫漣漪。因為踏入幻月窟修行之事已經不可避免。她只能謹守心神,迎接挑戰。

關書月站在寶塔第九層的最中央位置,示意顏芷抬頭去看塔頂。

一片的色彩斑斕便直直撞入顏芷視角,這塔頂天花上竟也繪滿了神秘圖畫。

與顏芷此前在廊道上見過的那些有著各種明確故事脈絡的壁畫不同,這幅圖畫卻顯得十分抽象。顏芷一眼看去,眼睛便是一疼,只覺得有無數錯亂線條在眼前或快或慢地來回飛舞,一時間漫天俱是色彩,令人幾乎以為自己已從現實剝離,卻跌入了純粹色彩與線條的抽象世界。

耳邊依稀響起一個悠悠遠遠的聲音:“你......看到了什麼?”

“線條。”顏芷恍惚道。

“是什麼線條?”

“我......不知道。”

“傻孩子,那是規則的線條啊......”那聲音嘆息,“去吧,去抓住你喜歡的那些,它們就都是你的了。”

顏芷禁不住伸出手,一手便探進了那條扭曲的灰色線條中。

她還在疑惑,那麼纖細的線條,她的手怎麼伸得進去?

然後便聽耳邊那聲音嘆息著,越來越遠:“是無常......”

眼前一片凌亂,所有線條瘋狂旋轉。

一股強大到令人完全無法抗拒的吸力自上而下將顏芷決然籠罩,不給她分毫反應的餘地,便已將她吸入那片深淵。

那是幻月窟。

顏芷是摔在地上疼醒的,她雙手捂住眼睛,幾乎無法自控地呻吟了一聲。

疼!

好似有萬千細針,要將她眼睛扎瞎一般的疼!

難道真的會變瞎?

有那麼一瞬間,顏芷心中升起了無法抑制的恐慌。

便在此時,一道鋒銳的細芒自左側而起,猛地向顏芷襲來。

顏芷著地一滾,幾乎是不假思索便施展出了縱雲術,與此同時,她另一隻手揚起,手中霹靂閃現,雷光一繞,便是噼啪一響。

青木引雷術!

嗷——!

有什麼東西發出了細微的,痛苦的嘶吼。

顏芷不敢散去縱雲術。只是小心後退了幾步,然後緩緩調勻呼吸。

眼前一片黑暗,她不能睜開眼睛。

實實在在地說來,此刻不能視物的感覺要比當初得知自己被毀容時可怕多了。

雖則如花容顏是皮囊。一雙肉眼也是皮囊,但兩者顯然不能相比。顏芷可以不將自己的容貌當回事,卻不能不將自己的眼睛當回事。

她恐慌了一瞬間,忽然升起的危機卻又使她不得不強行壓下這種恐慌。

戰非淵曾說:“幻月窟是生死試煉場。”

也就是說,在幻月窟中修行,一不小心是真的會死的!

他也說過:“不過其中遍地寶藏。”

這不是虛言,幻月窟乃是當初建城的八大符師傾力煉製的試煉法寶。與幻月塔一般。幻月窟共分九層,每一層都存在著一個獨特的場景,對應符師九品。從一品寶箱到九品寶箱,幻月窟中遍地都是,只要試煉者能力足夠,最後走到第九層,取得幻月塔的控制玉牌都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戰非淵對此的評價是:“進第九層還是太遙遠了些。師尊的意思是,你能從第六層出來便應當是很不錯的了。”他又笑言,“我如今也只是五品符師而已。師妹若是能夠六品出關,屆時實力卻是要強於我了。”

顏芷不做評價,只說:“我沒有符師修行之法。”

戰非淵便道:“非是師尊不肯教你,以你通明第二境的實力,通行幻月窟第一層是沒有問題的,一層中到處都是一品寶箱,你儘可以在其中尋到合適自己的上古修行之法。待你實力升至二品,自然便可打開通道,傳送進幻月窟的第二層。”

戰非淵還說:“師尊給你十八顆幻月珠,卻不止是在月光城中做通行之用。你還需知曉。幻月窟中一顆月珠可抵你一條性命,你一共有十八次機會,十八次過後,如你仍是無法從第六層出來,便只能永遠留在幻月窟中了。”之後,他又感嘆。“師尊竟然給出十八顆幻月珠,對師妹實在非是一般看重。”

顏芷卻並沒有因為自己有十八次機會而放鬆,反而因為戰非淵的這一番話越發將幻月窟看得危險。

關書月給她這麼多幻月珠,總不成是為了讓她放心到幻月窟來揮霍生命的。

幻月珠越多,只能越加證明幻月窟的可怖。

顏芷摸了摸左手手腕上串著的那顆幻月珠,心神漸漸鎮定下來。

這是她昨天晚上串的,十八顆幻月珠,她一共串出了十八條手鍊,每條手鍊上一顆珠子,用不懼水火的特製金絲紅繩繫了,正好方便攜帶。

不要害怕。

她告訴自己。

雖然不能視物令人恐慌,但此處危機重重,恐慌只能加劇危險。

我沒有瞎。

顏芷這樣安慰自己。

然後她緩慢搬動體內真氣,小心翼翼使之繞向雙目。用碧海青空訣修煉出來的真氣恢復力極強,或可滋養她受損的雙眼。

接著,顏芷頭頂的神明緩緩升起,徐徐開放。

她覺得自己感覺到了。

右前方,有什麼在虎視眈眈!

顏芷手決掐動,再次放出青木引雷術。

又是一聲慘叫,可能對方全沒想到她閉著雙眼還能準確施放法術,這一刻受擊,瞬間便是敗北。

一擊斃命。

咕咕......

嘰嘰......

更多或輕或重的奇怪叫聲響起在周圍,顏芷站在原地,神明轉動。

她身上環繞著縱雲術,同時抬手不斷放出青木引雷術。

每一擊都準確無比,並不浪費一分一毫的真氣,同時每一擊都是一擊斃命,並不需要她再補上第二下。

這種感覺實在神奇,就好像有無數敵人前赴後繼蜂擁上來,最後卻通通變成了會移動的活靶子。而有趣的是,它們雖然會圍攻,卻並不會同時湧上太多。

剛開始是兩隻同時攻擊,後來變成三隻,再後來變成四隻,再後來變成五隻......

如是遞加,就彷彿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控制著它們,使它們悍不畏死付出生命,卻只為了給顏芷做陪練一般。

顏芷忽有一刻明悟。

是傀儡!

這些東西一定都是傀儡!

由幻月窟控制,磨礪試煉者的戰鬥能力。

“這算是什麼?因為我初入幻月窟,所以系統給予緩衝時間?”

顏芷思維跑偏了一瞬間,然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眼睛似乎不那麼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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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實在神奇,就好像有無數敵人前赴後繼蜂擁上來,最後卻通通變成了會移動的活靶子。而有趣的是,它們雖然會圍攻,卻並不會同時湧上太多。

剛開始是兩隻同時攻擊,後來變成三隻,再後來變成四隻,再後來變成五隻......

如是遞加,就彷彿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控制著它們,使它們悍不畏死付出生命,卻只為了給顏芷做陪練一般。

顏芷忽有一刻明悟。

是傀儡!

這些東西一定都是傀儡!

由幻月窟控制,磨礪試煉者的戰鬥能力。

“這算是什麼?因為我初入幻月窟,所以系統給予緩衝時間?”

顏芷思維跑偏了一瞬間,然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眼睛似乎不那麼疼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