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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恨着浪費的顏芷最後還是親手從那玉盒的盒蓋上鑿了一枚玉鐲出來。

玉盒比常人的巴掌略大,這裡所說的巴掌,是指一個可以充當壯勞力的成年男人的巴掌。以此做對比,要在這玉盒盒蓋上掏出一枚鐲子來,是綽綽有餘的。若是換成手藝好的工匠來做,甚至有可能從中掏出兩枚鐲子。

顏芷沒有如周氏所說的那樣從石匠那裡借鑿子——這不是搞笑么?用那種鑿大粗石頭的鑿子來鑿玉?玉會哭的。

她和二妞兒一起到上村口修農具的鐵匠那裡打了一柄三寸長的小鑿子,又定做了一把斜切面四分寬的刻刀,然後用這兩樣簡單的工具,花了三天時間,終於修出了一枚鐲子的粗坯。

當然,這其中還插播了一些顏家人的小糾結:

“大花兒,鑿玉這個事兒,你真的沒問題?”這是猶猶豫豫的周氏。

“姑娘啊,不然還是讓爹來吧,爹是男人,力氣好歹足些。”這是顏寶柱。

“大姐......”只說了兩個字,附帶着一雙不信任的小眼神的,是顏二妞兒。

顏芷一力鎮壓:“不然還能有誰?爹你要養病,娘你的手不夠穩,二妞兒......二妞兒你還太小了。這鑿玉的事情要是我不來做,誰還能做?外邊的人嗎?你們放心好了,這事兒能有什麼難的,又不是要雕朵花出來,只是鑿個手鐲大小的圓圈兒,只要小心些,我怎麼可能會做不好?”

於是周氏息聲,顏二妞兒垂首,顏寶柱默默嘆氣,也不再說話了。

再回來說玉鐲,話說以顏芷的欣賞眼光來看,像這樣雨過天青色的軟玉當然還是做成圓鐲會比較有韻味。只可惜圓鐲對工藝要求比較高,而她現在的條件,就算她在顏爹他們面前說得再怎麼有信心,她的水平也就這樣,頂多頂多也就能做出一枚扁鐲來。盒蓋約有一厘米厚,做成扁鐲就是一指寬的那種。剛好顏家還留着些顏寶柱從前打獵留下的獐子皮,顏芷就用獐子皮包裹着細砂一點點對玉鐲進行打磨。

這個過程整整持續了十天,十分耗費人的耐性和水磨工夫,直到玉鐲被打磨得光滑圓潤,顏家僅剩的那點獐子皮也全被顏芷磨破了。

成品的玉鐲形狀周正,扁鐲的切面正是一指寬,五分厚。若是將鐲子舉起對着光亮處看去,甚至能從那天青色的鐲身上看到一股揮散不去的煙雨之氣。

李商隱曾有詩曰“藍田日暖玉生煙”,可見上等的美玉往往光華朦朧,如帶煙氣。雖然李商隱說的是藍田玉,而顏芷現在身處的是一個不知從何處而起的異世界,那玉盒的玉材更是不知產自何方,但美好的東西總是存在着一些共通點的。顏芷磨好了玉鐲,日夜盤玩,到後來,幾乎就要生起“還是自己收着不賣了”的心思。

當然,這念頭只是一晃而過,幾乎沒有怎麼抗爭就被現實輕而易舉地給打敗了。

至此,從顏芷和二妞兒尋到玉盒起,已經過去了二十天。給顏寶柱買葯和顏芷做鑿子刻刀的花費已經讓本就清貧的顏家更加清潔溜溜,周氏已經催了好幾次:“大花兒,你說要磨的那個玉鐲,到底磨好了沒?”

玉是要養的,新雕的玉飾更需多多沾染人氣方能盤出其內蘊的光輝來,這就是所謂的玉不琢不成器。顏芷雖然是個半調子,但好歹曾經玩過小件的石雕,像崑崙凍石就是外觀上非常接近玉石的一種石頭,因此玉雕上一些基礎的常識她還是知道的。當然,古人怎麼切割玉石這種高深的問題不要問她,因為殘酷的現實已經讓這個問題成為她心中的痛了。

她又痛又糾結地說:“娘,這個玉是要琢磨又琢磨的,你要說磨好沒,它永遠沒有磨好的時候......”

“什麼?”周氏驚了,臉色刷地變白。

姑娘,不帶您這麼嚇人的,也不帶您這樣給人希望又親手砸碎的。

顏芷立刻反省,當下也不藝術了,也不文藝了,麻麻利利地就說:“當然,其實現在要賣也可以了。”她從懷裡掏出那隻由她親手打磨的玉鐲,小心翼翼地遞到周氏面前。

周氏一眼就被吸引,那目光,簡直就跟恨不得長在玉鐲上似的。然後她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這......這能賣十兩銀子嗎?”

哐當!顏芷期待得到讚歎的那顆心,立馬就呼啦啦碎了一地。

“娘,黃金有價玉無價......”

“無價?難道不值錢?”

顏芷心裡的小人兒立馬絞緊了手絹兒直跺腳:“該!讓你繼續文藝,讓你不長教訓!”

“娘,無價的意思是值很多錢。”她說得有氣無力。

“值很多錢啊......還是娘的大花兒聰明,像這東西,娘就是不懂的。”周氏喜滋滋地問,“這些東西是不是村長家蘭兒小姐教給你的?”

顏芷胡亂點頭,背後卻立時就給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好,她忘形了,要露餡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顏芷其實就是自己嚇自己。周氏還沒那想象力,想不到自己女兒的芯子已經被置換,顏芷暫時還是露不了餡的。雖然露不了餡,但她也察覺到了危險。很顯然,她不是能拿奧斯卡小金人的那種料,就算她有着顏大花兒的記憶,她也永遠做不了真正的顏大花兒,她不會跟她選擇一樣的道路,更不會忘記,其實她是顏芷。

這一次是周氏自動幫她想好了圓場的理由,可這不等於下一次她還能繼續拿那個什麼“蘭兒小姐”做擋箭牌。問題的根源還是在於,顏芷她不是從前的顏大花兒。

不論是大到人生觀價值觀,還是小到語言習慣生活習慣,顏芷都跟顏大花兒截然不同。在初來乍到的這二十多天里,她能跟顏家人相安無事地生活在一起,那還是託了這玉盒事件的福。因為鑿玉磨玉都是精細活,所以顏芷就算整天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也沒人會覺得她哪裡不對,連帶着,她也就不必在正常狀態下長時間面對顏家人,更省了模仿顏大花兒言行習慣的這一難題。

這讓顏芷放鬆緊惕了,這是不好的。

認真反省過的顏芷懷揣着她的玉鐲,跟着周氏一起,走向瞭望山鎮。

望山鎮是個小鎮,這小鎮有多小?看那前前後後,周正到不行的剛好可以組成一個十字的四條街道就知道了。不過小鎮雖小,倒也還算五臟俱全。酒樓客棧當鋪藥鋪雜貨鋪,茶肆書局金店銀店首飾店,鋪鋪都不多,店店都不少,總之是各有三兩家,不多不少剛剛好。

像胭脂水粉首飾類的店鋪都集中在東街,當鋪雜貨鋪什麼的,就多在西街,那南街上則是以酒樓茶肆居多,至於北街——整條北街都是蕭家的,打眼望去,屋瓦成群,庭院深深,甭提有多羨煞人眼了。

顏芷和周氏是直奔東街去的,顏老大家能夠話事的四口子早集中在一起商量過了,要賣玉鐲就得先上首飾鋪子去探探行情,不能隨便賣了,否則被人坑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