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芷最終還是沒能糾結出個結果來,因為就在她心裡天人交戰的時候,王掌櫃一句話打破了她所有想頭。

當時,王掌櫃將一排紅包排到櫃檯上,逐一點名發了紅包,輪到顏芷的時候,他臉上更是帶笑道:“顏姑娘,你來的時間短,論理這個年終紅包你是不能拿的。不過到底是快過年了,你又是我們藥鋪裡年紀最小的學徒工,這就當是我這個做掌櫃的提前給你發的新年紅包,你拿著吧。”

顏芷接過紅包,只覺觸手輕飄飄的,也就沒推辭。她順手將紅包收進懷裡,心裡十分感激:“多謝掌櫃的。”

王掌櫃點頭:“嗯,好好幹。你年紀小,正是記性好的時候,平常多努力以後會有好處的。”

他接連兩個“你年紀小”終於是驚醒了顏芷,顏芷陡然回神——對呀!她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顏芷了,不是那個二十二歲的大姑娘,而是一個縮水版的十二歲小姑娘,就算她豁出去了有那賊膽找人雙修,她也沒那硬條件啊!那啥幼童是可恥的,送上門去給人那啥,那就更可恥了。好吧......就算十二歲不算幼童,但總歸也還是個沒長成的小少女,沒長成啊!

顏芷心裡的兩個小人齊齊含著兩泡淚:真的是太重口了,太猥瑣了......嗚嗚,剛才那番掙扎究竟是為哪般啊!

一直到回了家,顏芷都還覺得心口各種滋味纏繞在一起,怪異到不行。

這個時候天剛擦黑,顏家的其他人都還在雜貨鋪裡沒有回來,顏芷就點齊了晚飯要用的食材,直往廚房去做飯。她吹燃火摺子,小心翼翼地蹲在灶眼邊上生火,正被煙霧燻得鼻子發澀時,就聽身後傳來一個略帶猶豫的聲音:“顏、顏大姑娘?”

顏芷嚇了老大一跳,一不小心就是一口煙吸進去,頓時給嗆得連連咳嗽。

“咳......”她捂著喉嚨眯著眼睛連忙起身往後看去,頓時一個穿著藍布衣衫的少年身影就撞入了她的眼簾。

藍衫少年顯然也被她忽然的嗆咳給嚇了一跳,他連退了幾步,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顏姑娘,我......這......可是嚇著你了?”

顏芷看他摸約十三四歲的樣貌,五官十分端正,眉眼間英氣勃勃,顯得很有少年英氣。只是這個人,顏芷卻是從未見過的。

她喘勻了呼吸,擺擺手道:“沒關係,我沒事。不過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藍衫少年見她果然沒事了,這才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家就在隔壁,你出門的時候我見過你。上次顏大伯和嬸嬸到我家來做客的時候也提到過,說你們有姐弟四個。我知道,你是顏大姑娘。”

這是繼王掌櫃之後,第二個客客氣氣稱顏芷為顏姑娘,而不是大大咧咧叫她大花兒的人,顏芷心生好感,也笑道:“你知道我是誰,我卻不知道你是誰呢。”

少年抓了抓頭髮,有些靦腆地說著:“我叫康繼,在家裡也是排行老大,你叫我康繼,或者康大,或者阿繼都行。”說完,他又笑了笑,顯得十分簡單陽光。

顏芷心裡頓時就“哇”了一聲,純情少年耶,這在二十一世紀,可是快絕種的生物啊!

之前被她壓下的念頭一時間便又蠢蠢欲動起來,一個小人在她心裡跳起,並且大肆揮舞拳頭:“上!快上!抓住了養成好,以後就是他了!”

另一個小人倍感丟人,掩面道:“太不要臉了,你這個怪姐姐......”

前一個小人理直氣壯:“擦!不要臉總比一輩子烏龜爬要好,這麼好的雙修對象,不趕緊抓住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反正姐又不圖他什麼,相反還能送他一大堆經驗值呢,還不要他負責,這麼好的事送出去,其實是我比較吃虧好吧!總不成,讓我到路邊隨便抓一個人,然後問他要不要雙修吧?便宜不知道的哪個路人甲,還不如便宜這孩子呢!”

另一個小人依舊堅持:“不要臉......”

確實是挺不要臉的,顏芷到底心虛,就胡亂點了點頭,道:“那以後我就叫你阿繼了。這個,阿繼啊,我趕時間生火做飯,就先不跟你說了。”

康繼上前幾步蹲到灶邊,道:“不然我幫你燒火吧,我也趕時間熬藥,這裡我幫你燒火,你做好飯菜,我就能熬藥了。”

真是個厚道的孩子,這是顏芷隨即冒出的想法。

這一間廚房,兩家租戶共用,當時屋主考慮到分租的情況,還特意造了兩個灶眼。這兩個灶眼,若是給一家人用,一個用來蒸飯,一個用來做菜,自然方便寬裕,可要是分給兩家同時使用,也不是用不過來。顏芷雖然想省點時間,但也不想占人家小少年的便宜,當即便推辭。

可少年很固執,只是搖頭道:“沒關係的,你先做飯。我熬的是附子養氣湯,不好在你做飯的時候熬,你是先來的,我等你。”

他都這樣說了,顏芷也就不再糾結,只是打起精神,決定用最快的速度把飯菜做好。

這大冬天的食材不豐,顏家人也沒什麼太多講究,顏芷就炒了一大盆油麥菜,又切了豬血丸子用花生一起煮了。一邊做菜,她看著康繼認真燒火的樣子,忍不住就問:“阿繼,是有誰內氣不調嗎?”

“我自己吃的,今天練功岔了氣。”少年耳朵紅紅的,“我......不是很聰明,本來以為這一次可以做到內生元氣,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顏芷驚異道:“你已經完成造髓階段的修煉了嗎?”

“前不久剛完成的。”康繼抬頭,火光下的眼眸顯得異常明亮,“顏大姑娘,你怎麼知道這些?你也修煉?你通藥理?”

“附子養氣湯,主治元髒氣虛,真陽耗散。”顏芷道,“但我看你雙目有神,精氣充盈,卻不像是真陽耗散的症狀,反倒似陽氣過溢,不應當補氣,而是該疏導。阿繼,誰給你開的方子?”

“你真的通藥理?”康繼霍地站起,神色隱隱激動,“沒有人給我開方,附子養氣湯是流傳最廣的幾種調理內氣的單方之一,我從書院藏書樓找到的!”

“不是吧你?”顏芷無語了片刻,“這藥都不知道對不對症,你怎麼能亂吃?怎麼不去找大夫看看?”

“看大夫很貴,附子養氣湯是免費的......”康繼躊躇道,“顏大姑娘,你......”

“你過來我給你看看。”眼看臘肉在鍋裡煮著,灶裡的火也燒得夠旺,一時不用添柴,顏芷就向康繼招了招手。

康繼連忙走過來,伸出手給她。

顏芷將右手食、中、無名三指搭上他的脈門,輕輕叩脈。

只覺得康繼的脈象鼓譟有力,卻略有遲滯,實是陽氣充盈以致阻塞之象。她又仔細探了探,心想自己雖然經驗不豐,但好歹也實習過一段時間,康繼這個脈象這麼明顯,應該是不會錯了。

“我也只是粗通醫理。”顏芷頓了頓,“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去買三劑通犀順氣散來。你的情況並不嚴重,先吃三劑試試,這幾天先不要修煉,也別輕易動武。”

康繼呆問道:“通犀順氣散,是什麼?”

“黃麻、陳皮、烏藥各三兩,白殭蠶、川芎各一兩,犀角三錢做引,黃麻要去根和節,陳皮去瓢,烏藥去木,白殭蠶去絲、嘴,炒制,以上全部碾成細末......”

“等等!等等!”沒等顏芷說完,呆愣半天的康繼終於出聲阻止,他喚出聲後,猶自滿臉不可置信,“顏大姑娘,你居然......你怎麼把單方這麼詳細說給我聽?”

顏芷隨口道:“怎麼?有什麼說不得?”

話音剛落,再見康繼一臉看敗家女的表情,顏芷忽然悟了——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