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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的魔獸究竟可以強大到什麼樣的程度呢?

這樣的想法不斷地浮現於萊茵絲的腦中,儘管她一直在努力壓制它、並且手上沒有停下對魔獸的攻擊,但有些遲鈍的刀刃卻一直在提醒着她這一點。

僅僅是在人類生活的大陸上流離了千年的靈魂碎片就可以棘手到如此程度,那麼千年前鼎盛時期的阿爾卡,以及那時能夠與其對抗的神祇甚至人類,是怎樣的存在呢?

手上的鐮刀變得沉重到幾乎拿不穩,刀刃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哐當聲。而她有些木然地順着刀刃看過去,地面上滿是彷彿能夠形成一個陣法一樣蜿蜒的鮮血,血的腥臭味甚至讓她時隔多年再次有了想要嘔吐的衝動。

鮮血的盡頭是什麼?

胡亂地堆積在一起的胳膊腿與看不清臉的頭部,很眼生,不是她熟悉的人。

之後呢?

讓她感到有些熟悉的紅色頭髮映入了眼帘,那個女性的懷中好像還露出了白色的髮絲,但它被血沾染了,有些臟。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在和魔獸戰鬥,然後是……失去了耐心的魔獸,和眼下的場景。

為什麼她還站在這裡?而且,好像還少一個人。

那個最重要的……

萊茵絲拖動着沉重的腳步,往軀體堆積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魔獸還在那裡看着她,但她不知道為什麼魔獸遲遲沒有對她發起攻擊,就好像她也同樣不知道為什麼這座工廠的光線變得是昏暗到讓人不適的紅光。

那個紅色頭髮的女性旁邊還有一個男人,看上去是在不能動彈之前把她和她懷中的少女護了起來。萊茵絲看到了折斷的煙斗與短笛,在它們旁邊的一男一女理應擁有玫紅色的頭髮,在那兩人的前方有一個雙臂交叉擋在臉前的少年,和一個將劍刃拄在地面低垂着頭的男性。而在他們的周圍,還有四個比少年更加年長一些的男性以保護的姿態跪倒在地面。

她還看到了一個黑色長髮的男子緊緊地抱着亞麻色頭髮的女子,在他們的手中還握着槍支。一個擁有和她自己一樣的銀灰色頭髮的男性和另一個鐵灰色頭髮的人背靠着背坐在遠處,頭部以詭異的角度垂着。

再往前還有幾個她不想去仔細辨別動作與發色的軀體。每一個人都緊閉着雙眼,身上布滿了血痕,身體沒有任何的起伏。工廠內全部的聲音都只來自於她的腳步,寂靜到反而讓她的頭腦中嗡嗡作響。

直到——

一抹過於明顯的金色映入了眼中。

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工廠的地面都在晃動着。紅色的光線變得愈加強烈了,強烈到讓她覺得整個工廠中瀰漫著的是血液的分子而不僅僅是光線。

“——”

是她做錯了嗎?她不應該帶着他們來走這趟渾水,這種事情本就應該是她自己來處理的,所謂的為了這片大陸、人類的安危,說到底一開始也只是她自己想要摧毀羅索斯的私心才會走到這一步。

“——!”

好像有什麼聲音?應該是那隻魔獸吧。這裡的人類已經只剩她自己,它也該要來處理掉才對。現在看來已經無所謂了,她的全部都已經——

“——萊茵!”

像是在她耳邊放大過的聲音衝擊着她的耳膜,同時也像利刃一樣地劃開了眼前的一切。濃郁的紅色迅速地從視野中消退,那些零散的屍體與令人窒息的場景也像泡沫一般消散,讓她反胃的血液也不見了蹤影。

萊茵絲眨了眨眼,她遲緩地看向地面,地面上只是一些被重物擊砸出來的坑洞與散石,並沒有任何像是血液的痕迹。

“——什麼見鬼的玩意兒!”

不遠處傳來了讓她熟悉的怒罵聲,其中還夾雜了放在平時她絕對會痛斥對方的髒話。紅髮的女性跪坐在地上,表情扭曲地抱着頭部大吼着,而旁邊的棕發男人正好聲好氣地安撫着她。白頭髮的少女在更遠一些的位置,她搖搖晃晃地走到莉莉安的身邊跪坐下來,像是撒嬌一樣地賴進了莉莉安的懷中。

埃拉拎着她完好無損的短杖,難得溫情地陪在臉色不佳的伊奧瑞的身旁,波拉坐在地上揉按着自己的額頭,而臉色蒼白的納多撿起他掉在身邊的笛子遞到了他的面前,納多的護衛之一正躲在遠處的角落裡嘔吐,其他三個人在旁邊輕輕地拍打着他的背。

修卡和伊米背倚在牆壁上,他們相互緊握着手,臉色倒是還算過得去;西魯亞像是受到了比較大的刺激,幾乎在昏迷的邊緣,提夏羅扶着他坐在地上,皺着眉頭在一旁看護着他。哈克面色難看地在空中對着看不見的對象揮了揮拳頭,波厄和他的同伴們則圍在一圈,看不太清楚在做些什麼。

雖然眼中景象過於極端的突然改變讓萊茵絲的頭在瘋狂地跳着作痛,一時間她甚至不知道哪邊才是現實,但是在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從肩膀上傳來的熟悉的溫度之後,她決定讓自己暫時放鬆地倚靠過去。

當然,在那之前,她還是先扭過頭去確認了對方的臉上沒有任何不該有的痕迹。

“要不要坐下來?”阿帕亞溫聲說著,“你的大腦受到的衝擊太大,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萊茵絲並沒有給他什麼回應,她的頭還在暈眩中,不管是動一動還是說話都會讓她極為難受,剛才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才強忍着去確認阿帕亞的安危。不過對方依舊體貼地扶着她緩緩地坐下,讓她側坐在自己的懷中,為她充當著人形的靠墊。

“你先不用應我,聽我說就行了。”阿帕亞一邊輕柔地按壓着萊茵絲的額頭,一邊慢慢地說著,“剛才我在操作台上發現數據有着極大的動亂,塔洛斯告訴我,你們被那隻魔獸的大型幻術給迷惑住了——我和他都不擅長這方面的知識,但是如果放任不管,你們會甚至死在幻境中。”

萊茵絲不願意去回憶剛才的場景,但是她非常清楚阿帕亞說的是毫無疑問的事實。在那個幻境中,她的心態消極到放棄反抗,她現在還清晰地記得剛才那種一切求生欲都完全拋棄的冰冷絕望感,甚至讓她認為那就是她自己的想法。

“你的凱特哥與梅特姐並沒有陷入幻境中,所以他們去嘗試喚醒了沒有陷入環境特別深的人,塔洛斯也去幫助他哥哥。”阿帕亞有些歉疚地撫摸着萊茵絲的臉,“我雖然也很想這麼做,但是我知道你陷得太深,憑我的能力沒法就那樣叫醒你,所以我只能在操作台這裡努力讓數據都歸於正常,讓那個魔獸不能再繼續輸出幻術的魔力。”

“這已經很好了。”休息了一會兒之後,略微好轉的萊茵絲溫柔地回應着,“這是正確的選擇,如果你非要逞強去叫我而不是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那麼其他人也不會醒。”

阿帕亞將自己的臉埋進了萊茵絲的肩窩中,輕輕地來回蹭了蹭。

“也許我回去之後應該向你好好學學魔法方面的東西。”他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這樣我能夠有更多的能力幫助你。”

“那可不行。”萊茵絲撇了撇嘴,“光一個機械就能夠占走你大部分的時間,再加上一個魔法?那麼我就不可能再見到你人了。”

阿帕亞輕聲地笑了出來,萊茵絲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從他的胸膛傳來的震動,而他呼出來的氣體也噴在了她的脖子附近。

“我現在覺得你那個死板僵硬的性格真是太好了。”萊茵絲伸出手去環住了阿帕亞的脖子,“你這個樣子可不能讓別人看到。”

儘管這個工程師總是會把人氣到不行,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會顯得該死的好看。

“我想,別人應該也不會和你有一樣的審美。”阿帕亞沉思着說,“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看上我?”

萊茵絲高高地挑起了眉。

“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我的眼光不好一樣。”萊茵絲抱怨着,“勞駕,別那麼看低自己,至少我作為傭兵的時候就聽過不少的家族的xiǎojiě對摩爾菲的首席工程師感興趣,甚至還包括一部分傭兵。”

“你也說了是摩爾菲的首席工程師。”阿帕亞眨了眨眼,“而你絕對不是針對這個頭銜而喜歡我的。”

萊茵絲作出了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

“對我來說,那個稱呼只是給了我更多可以嘲笑你的機會而已。”

阿帕亞無奈地看着笑得開懷的萊茵絲嘆了口氣。

“而你甚至都沒有問我為什麼我們現在可以這麼悠閑地在這裡聊些這個。”阿帕亞輕柔地捏起萊茵絲的手指,“我以為你最先關心的就會是那隻魔獸的現狀。”

“唔,以前的我確實會。”萊茵絲滿不在乎地說,“但是既然你知道我擔心的事情是什麼,那麼你就不會在明知道事情緊急的時候還拉着我在這裡偷懶。”

阿帕亞看上去沒有什麼表情的變化,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他低下頭來淺吻着萊茵絲的臉頰,最後落在了她的唇上。

“其實它還沒有完全被解決。”阿帕亞聲音懶散地說著,“我只是啟用了從操作台里找到的應急機制將它陷入了短暫性的沉眠,這個有效時間是半個小時——考慮到對方的靈魂強度,這個時間大概可以縮短到十分鐘。”

萊茵絲看了看一點兒着急的神色都沒有的阿帕亞,輕輕地歪着頭,將頭抵在他的身上。

“看樣子你已經胸有成竹了。”

阿帕亞微微一笑,揉了揉萊茵絲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