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煜沒在意司機的話，心思全都在唐雨希那邊。

他派司夜軒過去跟着唐雨希，自己一直在電話這頭聽着他們那邊的聲音。他這麼關心他，甚至在司夜軒要曝光他囧事的時候，他都沒有制止，可她是什麼態度？

那個小女人竟然敢一副無所謂的語氣？！

司煜狠狠攥了下拳頭，恨不得直接在電話里制止司夜軒，可拳頭攥緊又放開了，他卻什麼話都沒說。

電話那頭，夜風越來越涼，司夜軒眼中的光卻越來越多。

“大少奶奶，我偷偷告訴你哦，我小時候的樂趣大多數都是來自於少爺的，你知道么，少爺有一樣絕對絕對不會吃的東西。”

“嗯？不吃什麼？”

“少也不吃榴蓮。”

“很多人都不吃的，這不算什麼吧。”唐雨希攤攤手，她覺得榴蓮還好，她聞着很香，只是吃起來沒那麼喜歡，不過榴蓮千層糕她倒是很喜歡。“榴蓮雖然被稱為水果之王，不過這是因人而異的，喜歡的人超級喜歡，不喜歡的人超級不喜歡。”

“少爺就屬於那種超級不喜歡的人。”司夜軒輕笑了一聲，低聲說：“而老爺卻是很喜歡榴蓮的，所以在少爺小時候，榴蓮就是他的噩夢。”

“老爺固執的認為自己喜歡的、就是好的，而榴蓮的營養價值還很高，所以姥爺每天都會讓廚師給少爺準備榴蓮，用各種做法想讓少爺吃下去，偏偏少爺嗅覺還很好，只要參了一點榴蓮，他都能聞得出來，所以小時候，少爺經常沒有飯吃的。”

“嗯？你家少爺那樣的人，竟然會沒有飯吃？應該是他不吃吧。”唐雨希嘟嘟嘴，眼中慢慢有了好奇。

“算是吧，因為出師在菜里放了榴蓮，所以少爺吃不下，也就不吃了。而司家呢，對少爺要求非常嚴格，他小時候從來沒吃過一塊零食、沒吃過一顆糖，除了鮮榨的果汁之外，他都不知道飲料是什麼滋味。”

這可比一般孩子苦多了，想不到司煜小時候竟然連糖果都沒吃過。

唐雨希悶聲應了一句，“哦。可這不算是趣事吧……”

“不算么？”司夜軒歪着頭，對唐雨希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我覺得很好玩吧，才三四歲的少爺，小小的一隻，就繃著臉表示自己不會吃榴蓮，這種事一直抗議到少爺七歲，直到家庭醫生對老爺說，少爺再這樣常年吃不飽飯，身體就會垮的，所以老爺才放棄了這件事。”

“竟然四年都吃不飽飯，小時候明明餓不得吧？”唐雨希沒好意思說，他們老爺竟然讓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吃榴蓮，也是醉了。

“算是吧，不過小時候少爺就很聽話，很少會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大少奶奶，既然你覺得我講得不是趣事，我就講一個應景的事情吧。”司夜軒抬頭看着夜空，繁星綻放着，星光遠比城市更亮、更美。

他卻長長吸了口氣，低聲說：“算是符合今晚微涼的夜風好了，是一個比較冷的故事。”

唐雨希下意識的不想讓司夜軒開口，她有一種直覺，似乎司夜軒要說的話，會讓她改變很多。

可沒等唐雨希開口，司夜軒就已經低聲說道：“老爺的年齡你也看到了，他屬於老來得子，四十多歲的時候才有了少爺。少爺母親因為生少爺難產而死，老爺獨自一個人帶大少爺。雖然有保姆精心照顧着，可少爺從小就沒感覺過父母親情。老爺呢……心思全在司家身上，又是晚年得子，所以他對少爺的要求很好、很好，從小是把少爺當成賺錢機器培養長大的。”

“說實話，少爺在遇見大少奶奶之前，笑得次數都是屈指可數的，最多便是冷笑一下，笑里全是不屑的那種冷笑。那是因為老爺從來沒對少爺笑過，小時候，除了每個月檢查功課的時候能看見老爺外，少爺從來都是一個人住在一棟大別墅里，除了傭人和我之外，只有他一個人。”

“被當成機器培養長大是什麼感覺，我不懂，哪怕是我看着少爺長大的，我還是不能懂那種感覺。只知道少爺每天都被繁忙的課業壓着，每天都會有人教導他，利益至上，所有人都應該是有價格的，超出那個價格就不需要再付出。少爺從小學着對人、事、物估價，他心中已經養成了一個天平，衡量了每個人的價值，包括他自己。”司夜軒笑笑，低聲說：“你知道么，在少爺被綁架的時候，他一點慌張的情緒都沒有，因為他自己綁匪想要的時候，而他認為自己值那個價格，所以他知道老爺會派人來救他、而不是放棄他。”

“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就已經習慣了綁架，面對綁匪鎮定的我都害怕。可他的鎮定來源不是父母對孩子的愛，而是他認為自己有價值被救，很可悲吧。”

司夜軒說完，唐雨希長久的沉默。

這算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么？沒有曲折的情節、也沒有動人的對話，甚至說得平白無奇，可唐雨希卻像是看到一個小男孩，是怎麼慢慢變成了現在這樣冷情的司煜。所以，他不是天生的冷情，而是從沒感覺過感情是什麼感覺，就已經被人培養成了機器。

賺錢的機器……

真是可笑啊，他們司家不已經是四大世家之首了么，為什麼還要培養什麼機器？

司煜不是他年老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么，為什麼要對司煜這麼狠心？

唐雨希不由得想到司震看司煜的眼神，她曾以為是司煜的冷清傷到了老人，可現在看來她錯了。司家最狠、最冷情的，應該是司震，那個對她很好、什麼都不問，卻什麼都能知道的老人。

“果然是豪門世家，司煜、謙謙、彭雅倩和司震，不過才四個人，就已經演了這麼大一齣戲，真不能想象那種人多的豪門世家，戲又會深到什麼程度。”唐雨希冷笑着，聲音是布滿了她自己都沒察覺憤怒。

聽到唐雨希的聲音，司夜軒知道自己的目地達到了。大少奶奶果然是心疼少爺了。

雖然他說得話都是真的，可他就是帶着目地來的，鋪墊了那麼久，就是想讓唐雨希心疼司煜。

有了心疼，他接下來才能勸唐雨希。

“網上好像流傳這麼一句話，‘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農村路也滑，套路更是深。’其實我覺得還可以在加一句，‘豪門套路多，城市加農村’雖然不太押韻，但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吧。豪門裡的套路，可比‘城市’加‘農村’來得還多。”司夜軒笑了一下，狀似無意的說：“不過我覺得少爺還好，他從來都知道自己做事的目地，也不屑於和別人玩套路、手段，不喜歡的、厭煩的，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毀掉；喜歡的、珍惜的，他就會霸道的留下。”

唐雨希睫毛顫了顫，知道司夜軒指的是她。

她抿着唇，不出聲。電話那頭偷聽的某個bss級少爺，心都被她的沉默掉了起來。

“大少奶奶，你和少爺仲夏認識，現在已經又一年的初夏了，你們認識了差不多一整年，經過一整年的接觸，我相信你對少爺的性格多少了解了。少爺之所以會讓人把米歌兒帶走，只是不喜歡別人欺負你，不管是用了語言暴力，還是有不軌的心思，對於少爺來說，只要是欺負你的都不可以。”

“他受到的教育一直都是行動派，從未學過如何去表達自己的心思，反而被人教導着不準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內心被看穿了，他就不再是商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煜少了。其實少爺是很羨慕謙少爺的，他小時候被綁架了那麼多次，從來都沒有好心人救他，哪怕是給他一口水喝都沒有。”

“我還記得有一次少爺自己逃了出來，那次……他才五歲吧，是我剛來兩年的事。那時候，少爺被人綁去了荒郊野嶺的一個倉庫里，他自己逃了出來，自己走了一天一夜，走到了一個農村裡。一個五歲的孩子，嘴都乾裂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給他喝一口水，問他一句從哪兒來，挺可憐的吧。”司夜軒語氣故作輕鬆的說著。

“大少奶奶你呢，算是第一個闖入少爺世界的好心人，你肯定不知道吧，謙少爺生病的時候，你一直在謙少爺身邊照顧，少爺是有多羨慕。畢竟少爺生病了，除了我之外，從來都沒人照顧過他……”司夜軒幽幽的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了。

司煜的身世說來真得很簡單，小時候每天都被訓練，沒有自由、也就沒有故事，除了被綁架之外，恐怕他的人生真得只能算是一部機器的成長史。

簡單到了蒼白、蒼白到了只剩下利用。

唐雨希沒有接話，她低着頭，誰也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可她自己卻知道，在司夜軒沒用華麗辭藻修飾下的故事裡，她心跟着抽痛了。

心一抖一抖的，泛着疼。

她不能想想司煜到底是怎樣長大的，她小時候不喜歡吃一樣東西，媽媽就不會強迫她，可司煜不喜歡吃一樣東西，卻要用四年來抗議，他的人生也是可憐的吧……

被當成機器培養的他，怪不得冷請到了讓人害怕，也怪不得心思總讓人猜不透。

唐雨希沉默着，司夜軒也跟着沉默着。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又像是只過了十幾分鐘，唐雨希抖了一下身體，故作輕鬆的說：“奇怪啊，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車過來呢，都要冷死了。”

司夜軒看着唐雨希，卻看不透唐雨希心中的想法。“大少奶奶，既然冷的話，我就叫咱們的車來送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