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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雅武威單手提着籠子搖搖晃晃地走在內城的大街上,身上穿的是石青福貴綿長織錦猞猁皮大褂,內穿狐皮箭袖袍,大拇指上滿綠的翡翠板指耀人的雙目,腰上掛着四五樣的荷包、扇套、耳挖子、小刀等物,細究起來個個都不是凡品,頭上戴着銀鼠的帽子,一路上總能遇見熟人,多半是跟他打個千問個好,喊他一聲:“國丈爺。”

他連連擺手稱不敢,“我怎麼敢稱國丈爺呢?叫烏老爺就完了。”可那臉上掛着的得意的笑容是抹不掉的。

等他到了常去的長春茶館,夥計立刻就迎了過來,“哎喲,烏老爺,今個兒來得可比平常晚,富爺、馬爺、溫爺可都在等着您呢。”

“去拿上好的烏龍來,爺要飲鳥。”

“早就給您預備好了。”

烏雅武威大馬金刀地進了茶館,跟他拱手施禮的人就更多了,坐在當間一桌的,幾個人看見他就笑了,“哎喲我的國丈爺,您可真是貴人事忙,昨個兒約好了在這兒見的,怎麼才來。”說話的是個矮胖的旗人,瞧他的腰帶辮梢,還是個覺羅。

“晚了晚了,家裡來了客人,走不脫,總要應酬幾句,我瞅見空兒就出來了,要不然這大年下的,怕是出不來了。”武威摘了帽子坐下,“今個兒全算我的啊。”

“這茶果點心能值多少,您可別想這麼就混過去。”另一個紅臉堂的說道。

“好,等會兒聽完劉玉春講的隋唐演義,咱們就去雙喜居吃鍋子如何?”

這幾個人這才說出好來,紅臉堂的那個說道,“我說我要出去跟您一塊兒喝茶。我家二小子說,您不過是個窮旗兵,人家烏老爺是什麼人啊,怎麼總請您喝茶,您別誆我呢吧,我說你烏伯伯就不是那樣的人。當初我們都是一樣的窮哥們兒。他沒瞧不起我,如今他富貴了,還掂着,不然你小子怎麼混上把總的。”

烏雅武威點了點頭。“說得對,這就叫貧賤之交不能往。”

幾個人談談嘮嘮的,聲音不小。在這茶館裡也是極顯眼的,京里的人自然是見怪不怪了,旗人愛泡茶館。愛玩鳥,愛大聲談嘮,有富就要炫,沒富也要有派頭,這都是常事了,可坐在二樓雅間的幾個外地客商,就頗有些不懂。

其中一個國字臉江浙口音的客商問茶房。“這人是誰啊,怎麼這麼大的派頭。”

茶房笑了笑。“您不是京里人自然不知道,這是宮裡德妃娘娘的親阿瑪,您叫他一聲烏老爺就對了,他啊,最愛上我們茶館來聽書了。”

“德妃......”那客商有些疑惑,“可是得寵的?”

“自是極得寵的。”茶房搖頭晃腦地說道,“德妃娘娘生了兩個阿哥、兩個公主,那是一等一的尊貴人。”

等茶房走了,那客商小聲問自己旁邊的人,“咱們手裡那東西......賣給他如何?”

“所謂貨賣識家,他若是不懂的......”

“他不懂自是能找着懂的,咱們這東西賣便宜了怪不值當的,可要是一般的百姓還真不敢接。”

兩個人正在小聲商量呢,卻見一個穿着天馬皮褂子的人,坐到了烏老爺那桌,像是也有生意要談,只是說話的聲音不高聽不太清楚。

“我到您家裡,您家裡你說您不在家,煩請您到雅間談一談。”

“我與你不過有過幾面之緣,有事當面談,這桌上的人沒有外人。”烏老爺道,他皺了皺眉頭,摸出了懷錶看了看,“這劉玉春怎麼還沒上台啊。”

“還是上回的事,我大舅哥......”

“這事兒我辦不了。”烏老爺搖了搖頭,“咱們好歹也是認識的,大庭廣眾的,別鬧到最後大家沒臉。”

那人四下看看,見眾人都在瞧着他,這才悻悻地走了。

同桌的紅帶子問烏老爺,“那人誰啊?”

“前幾日在富察家吃喜酒遇上的,他就纏上我了,非要我替他大舅哥謀個職位不可,要多少銀子隨我。”

“要說職位......”

“賣官鬻爵的事我不幹,我又不缺銀子,何必給閨女招禍。”他話說到半路,說書的劉玉春出來了,他也就不講了。

秀兒吹吹紙上的墨跡,琢磨了一下又划去兩樣添上兩樣,“給佐領府的賞賜就照這個置辦了賞下去吧。”

“嗻。”孫國安接了單子,塞到了袖子里。

“內務府的人到了嗎?”

“聽說是在承乾宮耽擱了,過會兒就到。”

“既然是在承乾宮耽擱了,讓他們不用急,哪有不能等的。”秀兒說道,宮妃有些東西得自己置辦,可有些東西得由內庫出,里里外外的事兒不少,在承乾宮耽擱了不算是什麼大事。

琥珀進來施了一禮,“小主,章佳常在來給您請安了。”

“請她進來。”

章佳氏在常在里也是頗得寵的,經歷了一開始的新鮮勁兒之後,一個月里也能得兩、三回召幸,更不用說她在永和宮住着,秀兒有孕的時候,康熙若是留宿永和宮,多半是在她屋裡,她對秀兒這個性格和善軟和的一宮之主也是極為恭敬,每日請安不斷,因此秀兒並不意外她會來。

宮女掀了為過年新換的大紅織金百鳥紋帘子,章佳氏略一低頭進了屋,她平日穿得素淡,如今為了過小年,也換了桃紅灑花的旗裝外罩着桃紅的白狐出風毛大褂,頭上戴着喜鵲登枝的金鈿,三朵大紅的芙蓉花,她本生得極美如今倒扮出十分的喜慶來。

“奴才給小主請安。”

“起喀吧。”秀兒道又指了綉墩給她坐,“你也算是常來常往的了,怎麼還是這麼拘束。”

“德小主雖和善,然而禮不可廢。”

秀兒點了點頭,“是我粗枝大葉的不拘小節慣了。”

“德小主為人和善。並非粗枝大葉之人。”章佳氏道,這宮裡要說誰粗枝大葉都有可能,德妃?不可能,誰不知道德妃心思慎密做事妥當。

“瞧瞧你這嘴,我說一句你倒能還一句,可不是當初那個不敢說話的小姑娘了。”秀兒指着她笑道。

“這都是小主調教得好。”

“聽說昨個兒孫國安替你捎了信回家。你家裡人都好?”

“回小主的話。奴才家裡人都好,也都念着小主的好。”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大過年的不能給爹娘老子磕頭,已然不孝了。要真是一點音迅都不通,就不近人情了。”

“這都是小主的恩典。”章佳氏說道,“奴才的阿瑪在進京的喇嘛手裡。淘換到了些個補品,不敢獨享通通送進宮裡,奴才也不懂得禮儀規矩。只好通通帶來了,請小主幫着處置。”章佳氏說罷從袖中拿出一張大紅撒金的單子。

“你阿瑪有心了。”秀兒看了看那單子,章佳氏字寫得極好,字如其人端正秀氣得很,單子上寫着天山雪蓮、冬蟲夏草、雪蛤、藏羚羊角、麝香等物這禮份量不輕,她點了點頭,“替本宮謝你阿瑪。這禮本宮定替你送得體體面面的。”

章佳氏又坐着說了些閑話,這才跪了安。

秀兒問孫國安。“她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

“章佳常在是參領之女,家境自然不差。”

“嗯。”秀兒點了點頭,“那幾樣東西價值不菲,往年可沒這樣。”

孫國安似有話說的樣子,又把話咽了回去。

“你有什麼話,說吧。”

“他們家好像特別盼着章佳常在有孕......”

“本宮明白了,這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本宮其實也盼着章佳常在有孕呢。”依着規矩,章佳氏生的孩子,理應是由她養着的,若是像惠妃、榮妃那樣年長無寵,兒女又有些大的,自然會盼着,可秀兒有寵,也能生,章佳家沒準兒是疑心她怕章佳氏攔路,替自己家的閨女花買路錢了。

“奴才也是這麼跟章佳家的人說的。”

秀兒也沒再繼續問,“六阿哥午覺可睡醒了?”

外面侍候的宮女進來一福身,“回小主,六阿哥還沒醒呢。”

“他淘了一上午了,難怪這個時候還不醒,讓廚下把碧粳米粥再多熬一會兒。”

“嗻。”

她剛吩咐完,全嬤嬤就從外面回來了,“奴才給小主請安。”

“嬤嬤這一趟辛苦了,我家裡如何了?”

“府上自是太平祥和預備着過年,就是送禮的人比往年又多了些,老爺又躲了出去,太太有些煩。”

“我阿瑪慣會躲清靜。”秀兒笑道,“靈兒呢?”

“二姑娘在家裡綉嫁妝呢,府上找的郎嬤嬤是個最精明爽利不過的人,奴才跟她嘮得久了,這才回來晚了。”

“博啟弟弟呢?”

“小少爺靈俐得很,已然認得字了。”

“嗯,家裡都好本宮就放心了。”

“瞧奴才這記性,還有一事奴才忘了說,奴才去時,偏巧趕上您姑姑董佳太太也在,還領來一個老親,說是多年不來往的,但當初與烏雅家有些個淵源,來京里辦事,本想去府上磕頭,可門房沒讓進,就尋到了姑太太那裡,姑太太還記得那人,順道就給帶來了。”

全嬤嬤向來沒什麼廢話,她忽然這麼說想是有緣故,“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瞧着穿着挺闊氣的,說著一口滿州話。”

“那想是老親了。”秀兒說道,“他又來京里辦什麼事?”

“說是原是在察哈爾駐軍的,因當地苦寒得了些病症,想要求您府上給挪一挪。”

“我額娘怎麼說的?”

“她好生招待了,說是等老爺回來再說,只是奴才瞧着他來拜見,不光自己來了,還帶了個花一樣似的女兒,頗有些不像。”

“這樣的老親,要是不見要說烏雅家翻臉不認人,至於花一樣的女兒,就愛怎麼樣怎麼樣吧。”秀兒搖搖頭。

“倒不是說別的......”全嬤嬤聲音壓低了些,“那女孩兒......人都說與小主未進宮時長得彷彿,據說也是預備小選進宮的。”

“我小時候什麼樣記得人怕是不多,可偏有人就記得了。”秀兒嘆了口氣,“您可記得名姓?讓內務府給她報個有病就是了。”

“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