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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用過早飯之後,刺史夫人如約而至,書華陪同顏氏出面招待。

南方的二月天,正是梅雨時節,今兒個的天氣陰陰沉沉,嚇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顏氏將會客的地點定在了若蘭閣的三樓,這兒地勢較高,視野寬廣,靠在窗戶旁邊,一邊喝着今年新摘的碧螺春,一邊欣賞外邊的雨景。

說實在的,書華自小不愛下雨天,陰霾的天空充滿了壓迫力,光是看着就覺得壓抑。但南方與北方有些不同,這兒的春雨帶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溫柔氣息,雨絲慢慢地飄着,夾雜着輕柔的風,吹在臉上濕潤潤的,一如美人纖指輕輕拂過,撓得人兒心底瘙癢難耐。

顏氏陪着刺史夫人坐在南邊的大窗戶旁,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茶香飄溢,氣氛恬適。

按理來說,都到這個時候了,何氏應該到了才對。書華揣着擔憂,獨自站在東邊的窗戶旁邊,望着外面朦朦朧朧的景象,好似一副巨大的潑墨山水畫,濃墨重彩之中卻又藏着點點粉色,美得有些不真實。

隱約看到有人影往這邊走過來,書華趕緊定神望去,卻見那兩個影子越走越近,待她們來到閣樓下面,將手中的油紙傘收起來的時候,書華這才看到了她們的容貌,正是姍姍來遲的何氏與書雪。

書華回頭看了眼顏氏與刺史夫人,見她們還在閑聊。她緩緩走過去,見到桌上的茶碗都已經不再冒熱氣,遂道:“茶涼了,我這就讓人去換一壺。”

等到下人們將涼茶端走了,就有人從下面小跑了上來,來到顏氏面前說道:“大老爺家的夫人和二小姐來了。”

顏氏掃了刺史夫人一眼,見到她並未露出任何異樣,方才淡淡說道:“那就讓讓她們上來吧。”

那人走的時候,書華順帶吩咐他去知會煮茶的人一聲,多準備些糕點上來。

不時,何氏就帶着書雪上來了,她們的衣角與衣袖都濕掉了,鞋底還沾了泥土。尤其是書雪,一張小臉蒼白得嚇人,問安的時候聲音也很沙啞,貌似身子不大舒服。

顏氏吩咐下人們取來了乾淨的衣鞋,讓何氏與書雪到旁邊的屋子裡換掉,又吩咐書華去幫她們打理一下,免得她倆亂了手腳。

書華陪同何氏與書雪來到二樓的一件空屋子,衣服很快就換好了,但書雪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書華瞧着有點不對勁,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雖是正常,但卻布滿了冷汗。

書華握住她的手,手心亦是冰涼,指尖還在不住地發顫。書華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怎麼手這麼涼?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何氏亦是察覺到書雪的異樣,走過來詢問:“需要去請個大夫來看看不?”

書雪用另一隻手捂住小腹,低聲說道:“沒什麼大事兒,就是這裡有些疼,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

看她的樣子像是痛經了。書華試探性地問道:“你今天是不是來葵水了?”

書雪蒼白的臉上飄過幾縷粉紅,似有羞澀:“嗯......”

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這就是女人的難言之隱......書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讓人去給你弄些紅糖水過來,喝下去應該就能好些了。”

可書雪卻搖了搖頭:“刺史府的夫人還在上面,我要是在這兒休息,就白白錯過來二伯母為我安排的這次機會。只是肚子疼而已,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不用太擔心的。”

言罷,她就不顧書華的阻攔,咬緊牙關站了起來。何氏在旁勸了好幾次,可她仍舊堅持己見,書華無奈,只得掏出手帕為她擦了擦汗,隨她一塊出去了。

三人回到三樓,熱茶與糕點已經準備給妥當,書雪按照自己這兩日學到的規矩,小心地走路,小心地問好,小心地坐下,小心地說話......

今天的她,和往常判若兩人,藏起了不修邊幅的野性子,安靜婉約如百合。

書華就坐在旁邊,看着她輕輕蹙起的柳眉,還有她越加蒼白的臉色,心中實有不忍。為了愛情而去改變自己,書華不認為這一定就是錯誤的,畢竟人生本就是個成長的過程,沒有人會是一成不變的。但書雪此刻的做法,書華卻是有些不贊同的,愛情固然重要,但這不能成為折磨自己身體的理由,如果只有委曲求全才是得到這份愛情的唯一途徑,那麼,即便她真的如願了,將來的生活也不會幸福到哪裡去。

最重要的是,直到現在都還不曉得那位尹三公子是否也喜歡她,他會否領她的情......倘若他根本對她沒意思,那麼現在她的隱忍委屈,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即便刺史夫人喜歡她,他兩真的成了親,但今後的日子怎麼辦?她還要繼續一味地委屈自己,努力遷就他來維持婚姻關係么?

愛情或許是一個人的事情,但婚姻絕對是兩個人的事情。只有一個人的努力,絕對是不夠的......

不知怎地,書華忽然聯想到了自己那位遠在邊疆的未婚夫,他救了自己兩次,卻從未因此而表露出恩人的姿態。他送來的那些小禮物,每一樣都花了很多心思,就拿大黑和肥白來說,它們從汴京一路陪到了蘇州,它們也都是他送的,它們給予的不離不棄也是他送的。即便是趕着奔赴邊疆,他也會顧及到她可能會擔心,會趕在臨走之前給自己寫封信,希望能藉此讓她安心。細想起來,說不感動那都是假的......

就連現在,書華之所以能在家族受到那麼多人的尊敬,其中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來自於他的身份。雖然不願刻意去深究這層意思,但她卻不得不承認,他在以一個男人的姿態保護着他,他其實也和書雪一樣,正在小心翼翼地呵護着這段婚姻,默默為著兩人的將來而努力......

靜靜看着書雪蒼白的臉色,書華的心裡漸漸生出了愧疚,這麼些年來,小侯爺送了不少的禮物,她雖然也有回贈,但卻沒有一樣花了很多心思的。她就像是完成一項任務一樣,按照平日里給別人送禮的慣例給他準備,等到禮物送出去了,也從來不會關心它們會不會被喜歡,是不是讓人覺得自己用了心......

甚至於,在她與小侯爺見面的時候,她都很少直視着去看他。以前她不肯承認,現在的她卻是不得不承認——其實就是自己在閃躲

雖然婚事已定,雖然她們認識已有三年,可是在她的心裡,卻總還是忍不住將他當成陌生人。每次站在他的面前,她就忍不住覺得心虛,就像是做錯了事害怕被人抓住一樣,頭總是低着,眼睛也總是看着地板......

現在回想起來,書華自己都忍不住鄙視自己,小侯爺沒有欠了她的,更不是天生就該對她好的,她倒是好,不但把人家給的照單全收,而且連一絲想要回報的想法也沒有她不但是一頭白眼狼,還是一頭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悔恨與愧疚交織在一起,令她愈發覺得抬不起頭,如果,

就在她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見砰地一聲,嚇得她立刻回神,循聲望去,卻見書雪暈倒在了地上大家全都被嚇了一跳,何氏趕緊扶起了她,心急如焚:“雪姐兒,你......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快點醒醒啊”

顏氏馬上派人去請大夫,然後讓人將書雪扶到了樓下的房間里休息,因着還有刺史夫人在場,顏氏不能走開,只得招呼了書華去陪着何氏與書雪,若是有任何問題,立刻上來與她說明。

書華應了下來,跑到下面的二樓,一邊叫人端來了熱水,一邊讓人去熬了一鍋紅糖水過來。等到書雪稍微清醒了一點之後,書華立刻就將紅糖水給她灌了下去,喝完之後,她的臉色也好了一些。

何氏坐在旁邊急得眼眶發紅,一直拽着書雪的手不放,嘴裡還不住地念叨着阿彌陀佛,生怕女兒會有個三長兩短。

沒過多久,大夫就趕過來了,為書雪診斷了一番,說她是氣虛血虧、過度操勞,外加寒氣入體,問題不大,卻要好生調養。說完,他又親自寫了一張藥方,交代了熬藥的方法與服用時間。

送走了大夫,何氏一直懸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些,眼角的淚水卻是止不住地落了下來:“我的傻女兒,你怎麼就這麼傻呢?不過是個刺史府,咱們沈家就一定要非他家不可么?就算這樁婚事成不了,咱們也犯不著這麼折騰自己啊”

書雪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聽見何氏的哭聲,她亦是紅了眼眶,聲音哽咽:“娘,我是真的喜歡他......”

何氏除了哭,再就是嘆氣了,她心裡即便是再多的抱怨,可看到女兒憔悴的模樣,這一下子,也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最後只得無奈地說道:“罷了罷了你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看見你難受,我這個做娘的心裡比你更難受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都依你”

聞言,書雪哭得更厲害了,惹得何氏也是淚水不止。

書華早已將房裡的下人們都支走了,此刻的她就站在門外,背脊靠在門葉上,靜靜聽着裡頭的哭聲......

那啥,最後一天了,小粉紅啊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再不用就要發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