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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書華朝外頭抬了抬下顎,壓低聲音問道:“咱們不是有馬車接送嗎?何必還要勞煩小侯爺。”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何必阻了人家的興緻,”二哥將她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眼中含笑,那般曖昧的神態分明就是在說——早晚都是小兩口,做什麼還裝得這麼生疏?

關於自家二哥的這個態度,是從她上次被小侯爺救回來開始的。她還記得,自從自己被誤認為舍己救情郎之後,不論她怎麼解釋,都沒有人相信她,不僅如此,還有人說她這是在害羞,是在為小侯爺挽回面子。更讓人可氣的是,這些話不僅僅是沈家人在說,就連整個汴京城都在說如今滿城都曉得沈家三小姐是個痴心女子,為了愛郎連小命都可以不顧,如此凄美決絕的愛情故事,又不知道羨慕死了多少深閨少女。

更有甚者,還有人將此事編成了話本,在茶樓街巷之中當做傳奇故事來傳。什麼情深意切,什麼生死絕戀,什麼伉儷情深......一時之間,書華再一次被推向了輿論的風尖浪口,成為了人人皆知的愛情標兵

當真是越描越黑,書華此刻是有口說不清,到最後被逼得只能裝瘋賣傻,只要一提起小侯爺的事情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這才稍稍平復了家裡那些人的試探與猜測。至於外面的那些閑言閑語,她反正也很少出門,耳不聽為凈,直接忽略掉

然則,話是這麼說,但麻煩還是少不了的。比如說自家二哥,每天都要去翰林院為皇帝打工,免不了要聽到那些同僚們的閑言碎語,聽得多了難免有些尷尬;三房與四房偶爾也會上門一趟,時不時地將這事兒發出來講一番,直到講書華的人品性格言行全部批評得一無是處時候,這才覺得滿意了些;還有慶遠候府那邊,書華不清楚未來的公公婆婆會怎麼想,但猜着也不會高興到哪裡去......

那一段時間裡,書華只能天天躲在家裡發奮圖強,努力學習女紅與規矩。她直到侯爺夫人定然會向那兩個嬤嬤打探自己學習的狀況,她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稍稍讓侯爺夫人寬心一點,對她的印象轉好一點。

她認為,人民八卦的熱情是有時限的,時間一長,這八卦被炒得次數多了,口味不新鮮了,自然而然就會被人們遺忘。所以,她一直都很低調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遠離八卦與輿論的中心,直到事情慢慢淡去。

可是眼下,她千躲萬躲的人,竟是在這裡碰上了?這要是被某些有心人瞧去,免不了又要說她與小侯爺破鏡重圓情深意重相約白頭偕老之類的狗血閑言,那她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費了

一想到這裡,書華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當真是躺着也中槍,這子彈怕是長了眼睛專門追着她跑吧?

“想什麼呢?”二哥敲了下她的腦袋,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促狹的笑容散去了些,“讓小侯爺送一送,很多麻煩就能自動消失,你若覺得實在彆扭,就讓他先回......”

“不用了,我只是心態一時還沒調整過來而已。”書華微微笑着,對於嫁人這件事情,她直到目前也只是將它當做一件定在行程上的安排來看,至於嫁人之後的生活,還有怎麼與那個人相伴終生,怎麼與那個人的父母和睦相處,這些都是她暫時還無法想象的事情。

單身了這麼多年,忽然叫她把自己的床分出一半,她着實有幾分不安與緊張。

幸好有孝期在前面頂着,還有六年的時間足夠她去適應和面對,不知道是哪位偉人說過,習慣這種東西沒法子一下把它扔出窗外,但至少可以一步一步地趕下樓梯。唉,慢慢熬吧......

又一次的嘆息,令二哥的臉上浮上幾分擔憂,他盡量放緩語氣,小心翼翼地開導她:“小侯爺是個不錯的人,而且慶遠侯也是個品性正派的人,侯爺夫人看起來也還算是親切,候府之中也沒什麼膈應人的事情,完全不用擔心妾侍的問題。你若嫁過去,斷沒得虧吃......”

“二哥,”書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妹妹我還沒嫁呢,你現在就開始一個勁兒地誇別人,這日後我若真嫁了過去受欺負,保不准你還給我胳膊肘向外拐”

二哥又給她敲了一下:“盡瞎說這還沒嫁過去呢,你開始自己詛咒自己,這讓我以後可怎麼放得下心”

“放不下那就別放咯,乾脆就將我一直留在身邊好了,反正沈家的米糧存了不少,多我一張嘴應該不至於餓死很多人吧?”

“還給我胡說”二哥越說越氣,大有怒其不爭的氣憤,“你一個姑娘家的,若是一直不嫁出去可怎麼像話?養你雖不成辦法,但女人若是沒得個歸宿,始終會招人閑話的。

他話雖這麼說,但眼裡的笑意卻是有增無減,顯然是書華的馬屁拍對了地方,讓他很是受用。

就在書華準備再多拍幾個馬屁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沈書才撩起車帘子觀看,才知道是到了沈家。他向書華解釋,此刻已經天色入黑,城門早已關閉,暫時無法出城,只能暫且回到沈家過一夜,明早再讓人將她送到城郊水榭。

說到這話的時候,他不忘又看了小侯爺一眼:“不知小侯爺明日可有空?”

小侯爺老實地點頭:“陛下過兩日要去圍獵,父親被派去安排獵場守衛之事,這兩日只需要練練箭,其他的訓練暫時不需要。”

沈書才呵呵一笑,眼中泛着狡黠的光芒:“明天我還要去翰林院,送書華出城的事情可否請你代勞?”

書華一愣,剛好張口說話,那小侯爺就很快地答應了下來:“沒問題,明早辰時我會親自過來。”

沈書華滿意地點點頭:“再次有勞小侯爺了。”

“舉手之勞。”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將書華明日的去向給定下來了,直到小侯爺駕着白馬絕塵而去的時候,書華還是沒有插得上一句話。對此,她表示怨念很大,一張臉都快鬱悶得皺成肉包子了。

她明白二哥的用意,經過上次的事情,西王府對沈家與慶遠候府的敵意已然確定。如今她又明着和平安郡主幹了起來,還讓西王妃在太后面前失了面子,這梁子越結越深,西王府定然會懷恨在心,保不準就回故技重施,再將書華綁架一次。

西王府是皇親國戚,是一棵沈家暫時無法撼動的大樹,為了確保萬一,還是讓小侯爺隨行身邊會比較安全。這樣的安排是很妥當,但書華這心裡就是免不了要小小地糾結一下,至於她到底糾結的是什麼,這一點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當天晚上,書華在君慶詫異的表情中回到蘭苑,簡單將事情敘述一遍之後,她就趕緊洗了澡換了衣裳,一骨碌地鑽進了被窩裡頭,藉著白日里奔波積累下來的疲憊,她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書華剛用過早飯,小侯爺就騎着他的白龍馬來敲門了,看了下時候,不偏不倚正好剛到辰時。

守時是個好習慣,一定要好好配合。書華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告別了二哥與君慶,再次爬上馬車,與小侯爺一道往城外走去。

清晨的大街上,非常的安靜,尚未來得及散去的晨霧還籠罩這座城池之上,好似美人臉上的薄紗,朦朧飄渺,叫人看不真切。

書華靠在車廂上,聽着車軲轆滾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還有旁邊傳來的馬蹄聲,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節奏平穩,聽得人莫名覺得安心。

書華坐得久了,又沒人與自己說話,覺得有些悶。她悄悄掀起車帘子的一角,往外瞄了幾眼,乾淨的大街上偶有幾頂軟轎與自己擦身而過,他們其中有些是朝中官員,此刻正趕着去上朝,轎夫的步伐難免有些急躁。

在馬車的旁邊,不遠不近地跟着一匹白馬,馬上的小侯爺挺直腰板,青絲高高束起,發燒垂直腰間,隨着白馬前進的腳步,那些發梢有一下沒一下地跳躍,如同輕盈的蜻蜓。

他一直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只留下一個側影給書華,俊朗英挺的側臉在晨曦中熠熠生輝,帶着不同於尋常富家子弟那般的威儀與堅定。

書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茶樓里聽到關於他的故事,說他少年得志,不禁領兵上陣,還一人獨闖敵方陣營,被人誇得勇猛無敵。如今一見,原來也只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普通少年郎,只是那雙眼睛比普通人要多上幾分沉靜與安寧。

或許正是因為經歷生死,知道了戰爭的殘酷,所以能更加體會到和平的美好。也許在別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普通事物,放在他的眼裡,指不定就會成為至關重要的珍寶。

唔,該說他是少年早熟呢?還是該說他心性敏感呢?書華無奈地笑了下,目光一掃,卻定在路邊上一個賣身葬母的年輕女子身上。那熟悉的模樣,不正是當日在危難關頭結識的珍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