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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頭,書華才剛鑽進屋裡,一陣刺鼻的藥味就撲面而來,加之門窗緊閉,空氣極悶,憋得她幾欲窒息。

屋裡站了不少人,除了二爺三爺四爺以外,還有書清,書義和書允,都是沈家各房的嫡系子孫。他們按照輩分高低,以床為起點,由近到遠地整齊站好。

她盡量放慢呼吸,讓自己慢慢適應這股藥味之後,方才站到書允身後。跟在她身後的書琴卻受不了這股藥味,當即捏住小巧的鼻子,不滿地喊道:“這是什麼味兒啊?難聞死了!”

前邊的三爺聞言,回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這才讓她勉強閉上嘴巴,但捏住鼻子的手卻是說什麼也不肯放下,不清不願地挪到書華邊上。

老太爺此刻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容顏消瘦,鶴髮雞皮,已然一副槁木之相。似是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沒有像平日那般的大吼大叫,只是平靜地望着屋裡的每一個人,帶着淡淡的笑意。

屋裡很靜,靜得幾乎快要讓人睡著了。

老太爺忽然開口了,他的聲音不是很大,咬字也有些不清,放在死寂一般的屋裡,透出一股歷經滄桑的厚重感:“開國公爵位傳給老二,日後再將爵位傳給才倌兒。老三與老四各得五座宅子以及五百畝田地,老三為家中產業出力不少,加一百金,其餘財產皆由老二管理。沈家交給二兒媳婦,才倌兒與華姐兒都是懂事的,那四百畝地契與三處房契都給他們自己拿着吧。”幾個兒子的關係不大友善,還是各管各的好,先替他們把財產分勻了,省得到時候再吵吵鬧鬧,丟了沈家的臉面。

除去老三略有驚訝之外,其他人都表示沒有異議。

老太爺此時的眼神尤其精細,抓住老三微微抿緊的嘴唇,道:“老三,你行商這麼多年,見好就收的道理該懂的。三兒媳婦固然性子烈,但她畢竟只是婦人之流,最後依仗的還是你。如今才倌兒與華姐兒都大了,是該物歸原主了。”

老三垂首點頭:“兒子謹遵教誨。”

老太爺微微展眉,眼中一片清明:“老二,駙馬府那邊,無論他們打着什麼樣的主意,你都不要輕舉妄動,尤其是對於端王府,端雖王任性,卻是十八個皇子中最接近皇位的人,你切莫與他為敵。至於丞相府那邊,你要以不變應萬變,聖上年邁,時候不長了,你須得耐住性子。如果有可能,退一步也未嘗不可。”

“等到一個月後,再將我去世的消息告知蘇先生,柜子里有一封先前寫給他的信,你代我一併寄給他。”

“老二,沈家就交給你了。”

......

中德元年十一月初四,沈家老太爺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七歲。

依照老太爺之前的病情,拖過這個年關應該不難,不想眼下出了這等事,實在教人措手不及。

沈二爺攜長子沈書才入宮面聖,向其稟報老太爺病疫一事,正式承襲開國公。聖上安慰其節哀,並親自追封沈老太爺為“庄明公”。

沈二爺千恩萬謝,期間隻字未提駙馬與端王之事,這讓原本做好還擊準備的駙馬府很是詫異。為解好奇之心,駙馬府的張管家更是親自登門,代表駙馬府來參加沈老太爺的喪事。

沈宅之中一片肅清,加之將近深冬,光禿禿的樹葉更顯凄涼。無論主僕,皆是披麻戴孝,面上布滿哀戚之色。

守門的韋春將其領到靈堂前,低聲稟報駙馬府王管家到了,便退至一邊,垂首不語。

靈堂正中間是沈老太爺的棺木與靈位,靈前香火繚繞,沈家子孫接垂首跪在兩旁,沒有一人抬頭看他,一片安然。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招呼他,張管家有些尷尬,卻又不好主動上前與人說話,只得硬着頭皮來到靈前,撩起衣袍拜了拜。

張管家平日就是個極有眼色的人物,論是溜須拍馬還是阿諛奉承,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故此深得駙馬爺的青睞。在來之前,他滿以為沈家會對自己猶如棒打老鼠般的憤恨,早就做好了腳底抹油的準備;就算不幸挨了打,他還能用此事來威脅沈家,讓其閉上嘴巴。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沈家的人都不似平日里官場上見到的那些人,皆是喜怒不形於色,依照王管家的經驗來看,這種人定然城府極深。他心中暗自盤算,待回去之後,一定要勸勸駙馬爺,日後無事還是少來招惹沈家,免得惹禍上身。

待王管家走後,三爺打了個哈欠,抬起頭睡眼朦朧地望着門外:“韋春,方才可是有人來過?”

韋春點頭道:“駙馬府的王管家來了會子,剛剛走了。”

此言一出,四爺忽然抬起頭,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做餓狼撲食狀:“他們竟然還敢有臉來?!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沈二爺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靈堂清靜之地,休得喧嘩。”

四爺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閉上嘴巴。方才他見到張管家來了,見到大家都沒動靜,也就沒敢做這隻出頭鳥,低着腦袋裝打瞌睡。

跪在二爺對面的書才緩緩道:“父親,你們都在此處跪了整整兩天兩夜,身子骨怕是有些吃不消,還是暫且回去歇一會兒。此處有孩兒守着,不會有事的,還望父親寬心。”

四爺求之不得,趕緊接上話:“那敢情好,我們哥兒幾個身子骨不比從前,這幾日又一直未沾葷腥,我現在只覺得眼皮兒都在打架,只怕是快要撐不住了。三哥,你說是與不是?”

三爺早已撐不住,雖然有些忌憚二爺,但畢竟身子骨是自個兒的,且書義也餓得可憐。思及此處,他亦是揉了揉眼角,聲音沙啞地嘆了口氣:“年紀大了,不中用了,竟是要讓小輩們來操心,慚愧啊......”

四爺點頭:“是呀,真是歲月不饒人啊,我這膝蓋前幾日還在隱隱作痛,怕是風寒入骨,得去瞧瞧大夫才行。”

聽着兩人巴拉巴拉地相互訴苦,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很是起勁兒。可二爺卻一聲不吭,只定定地跪在原地,好似聽不見般,絲毫不為所動。

書才知父親性情,多說無益,只得期盼着父親能夠挺得住。

在書才下首,還跪着三房的書義,和四房的書允書棋,另外幾個庶子跪在門口處,低頭垂眸做恭順狀。

雖然大家都不說,但是面上皆已露出疲憊之態,尤其是年僅八歲的書義,此刻已經半靠在書才的身上,原本胖圓的臉蛋已然瘦了兩圈,他是三夫人心窩窩上的肉團,平日不曾受過半點苦難,性子跋扈霸道,實乃家中一位小霸王。今日的他雖然哭鬧過數次,連同耍賴打滾都用上了,但現在當家做主的是沈二爺,連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倒是三夫人心疼不已,但是禮法在前,三爺頂着房中碗碟全被摔爛的危險,死命不讓夫人進來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