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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中一片寂靜,只聽見兩個僮兒整理東西的聲音。

錢老大夫沒有留意到青雲的神色,還在等待着曹玦明的答案。

曹玦明彎下腰扶起一張長凳,轉過身來時,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說是有親,其實只是拐着彎的姻親罷了。我與姜家嬸嬸娘家那邊有親,我母親......是遠嫁到岍州的。”

錢老大夫笑了:“原來如此,說來曹家還出過太醫呢,與一般杏林世家相比,已經算是官宦人家了。河陽姜家如此顯赫,想必與他家結親的也都是官宦人家吧?”

曹玦明微笑着點點頭:“姜叔父原出自姜家旁支,若是嫡支,只怕還看不上小小的太醫。”

錢老大夫嘆道:“他家原也有這個底氣,只是家大業大,子孫繁茂,焉能個個都能尋到顯赫的親家?還好青姐兒是旁支的女兒,若不然,我都不敢跟她說話了。”

青雲撒起了嬌:“錢爺爺說什麼呢?您可是救了我性命的,我還給您做了小半年的葯僮,您說不敢與我說話,是寒磣我呢?!”錢老大夫哈哈大笑。

僮兒過來詢問幾味已經快要用盡的藥材是否需要補貨,錢老大夫忙過去查看了。青雲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診案上的文房四寶,抬頭見曹玦明正看着自己,便瞧了瞧錢老大夫那邊,然後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問:“我爹當年娶我娘的時候,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兩家門戶相對嗎?”

曹玦明怔了怔,看着她不說話。

青雲眨眨眼:“是我爹喜歡我娘,不顧家裡反對堅決要娶呢......還是繼祖母和叔叔那邊做的手腳?以他們的為人,見我爹考了功名做了官,給親祖母和親伯父都帶來了好處,心裡一定不爽吧?如果我爹再結一門好親事,他們就更不樂意了,對不對?”

曹玦明慢慢地答道:“妹妹......真是聰明,沒想到你已經猜着了。”

她就知道!青雲心中暗嘆:如果把她的故事寫成一本網絡小說,主角身世複雜,生活中充滿狗血,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什麼父母雙亡,親人不認,族人不親......那還早着呢!

曹玦明看了錢老大夫與兩個僮兒一眼,回過頭來小聲道:“本來我是不願提這事兒的,但我想......姜家妹妹你或許早已知情,只是眼下暫時忘了而已。”

青雲忙問:“是什麼事?”

“令堂魏氏,閨名紅綃,其實是楚王妃的貼身侍女。”曹玦明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這話時一臉嚴肅,“若是換成旁人,令堂的身份就夠尊貴的了,即便是嫁給四品武官,也不是不夠格。可令尊卻不同。”

青雲低嘆:“我爹是楚王妃的族弟......”在古代,堂弟、族弟就跟親兄弟一樣,誰會接受自家的丫頭做了弟媳?她又忽然想到一件事:“當初我爹棄官出走,難道是因為婚事受阻?所以他就帶着我娘私奔了?!”

不等曹玦明回答,她又飛快地推翻了這個猜測:“不,時間對不上,我爹是七年前出走的,那時候我都三歲了!”那又會是什麼原因呢?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曹玦明道:“這樁婚事讓所有姜家人都措手不及。他們壓根兒就沒想到令尊會娶令堂為妻,遇上的時候,幾乎當場就鬧起來了。但令尊什麼都沒有辯解,也沒有改主意的打算。當時這門婚事已經塵埃落定,姜家人也奈何不得。”

青雲想了想:“是不是我爹因為這事兒受了族人冷眼,連皇后和楚王妃那邊也不肯諒解?如果是這樣,與其待在京城受氣,那還不如帶着我娘和我出走算了,至少在外頭,還能過些自在日子。”

曹玦明笑了笑:“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聽長輩們閑時聊起而已。”

青雲又皺了皺眉,抬頭看他:“你是我母親那邊的親戚,姜家是不是也對你不好?”

曹玦明若無其事地擺弄着案上的筆架:“那倒不是,我們曹家好歹也出過太醫,在京里也有些臉面,姜家雖看不上我們,卻不會與我們為難。我與你母親娘家說是遠親,其實也有些遠,我娘嫁到曹家來時,娘家也是有些家底的,當然跟高門大戶是不能比,但比一般小門小戶強多了。跟姜家族裡那些不受重視的旁支相比,我們家在他們眼中還算有些臉面,因此我到清河來前,他們才會托我順道打聽消息。不過這些都是私事,沒必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因此方才我就混了過去。說來先父從前還曾經受過你家人的......”他頓了頓,“......恩典,姜家族人也許有些冷淡,但我卻是真心實意想找到你們的。”

青雲想起曾經看過,一些高門大戶的體面家僕,在外頭也是有房有地的,因此就沒多想,只覺得眼前這清俊的少年真是善良可親。她有些感動地道:“謝謝你,曹大哥......啊,對了,錢老大夫對我來說就象親爺爺一樣,不算外人,你有事不用避着他的。”

曹玦明頓了一頓,微笑說:“好,我明白了。不過這事兒關係到姜家名聲,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人知道吧。我聽說當年楚王妃輕而易舉地抹平了令尊出走之事留下的後患,也是擔心事情傳出去會壞她名聲的緣故呢。這些事本不與老大夫相干,何必給他帶來麻煩?”

會帶來麻煩嗎?難道楚王妃還能大老遠地跑來滅口?青雲雖覺得曹玦明有些誇張了,但想到自己不過是初來乍到,對這個時代的了解絕對沒有土著曹玦明清楚,所以還是決定照他的話做。

從此曹玦明就在清河縣安頓下來,白天他就在錢老大夫的小醫館坐診,沒兩天就把小神醫的名氣打出去了。剛開始還有不少病人見他年輕面嫩,質疑他是否真有本事,後來則無論大病小病都只信任他了,錢老大夫反而空閑了下來。還好他老人家經過的事多,性情也豁達,又一心想從曹玦明那裡偷師,多學點高明的醫術,因此完全不放在心上。

曹玦明的名聲越來越響,上門求醫的病人不再僅限於住在附近的貧民與城裡城外的流民,連縣裡家境富裕的士紳人家也都下了帖子派管家來請他上門看診,那小小的醫館已經無法滿足需要,但若另租一處大些的店面,錢老大夫又擔心等曹玦明離開清河後,僅憑自己無法支撐昂貴的租金,因此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曹玦明自己掏腰包,租下了隔壁的店面,將藥房部分移了過去,又在那邊多放了幾張候診的長凳,而原本的醫館則僅僅留下兩位大夫的診案。如此一來,病人多的時候,可以稍稍分流部分到隔壁去,只需要抓藥的人也不必跟看診的人擠在一起了。

錢老大夫的兩個僮兒只跟着他學了半年光景,一個年紀大些的,有十二三歲了,記性好些,背得了藥名,認得清藥材,平日專門負責揀葯秤葯,偶爾遇到不懂的還要錢老大夫過來幫忙;另一個只有八歲,只能做些輕省活計,看個火熬個葯,倒個茶送點東西之類的。等葯櫃被移到隔壁店面去,錢老大夫再也無法時時查看時,兩個孩子就顯得有些不夠用了。因此曹玦明就把自己帶來的兩個隨從都派到了藥房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