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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棣回到縣衙時,神色興奮間又隱隱帶了幾分不足,大概是天氣冷,他在沒火盆沒暖爐又日久失修四面吹風的淮王書房裡待得久了,面色十分蒼白,手腳都有些僵了。

周康一見,就忍不住有些心疼:“怎麼耽擱了這許久?若是凍壞了自己,字寫得再好也是無用,反叫父母為你擔心。”說著還上來握兒子的手,又拉他到炕上坐下取暖。

周棣有些動作不自然地行了一禮,有意無意地躲開了他的手,笑道:“兒子不要緊的,讓父親擔心了。只可惜那屏風上字太多,又寫得極好,這半日功夫,兒子竟不能全都臨摹下來,不知明兒能不能再去?父親放心,兒子絕不會損壞別院里的物件的。”

周康皺皺眉頭:“你臨摹名家筆跡,一向極快的,過後方才慢慢習練,怎麼今兒倒慢起來?也罷,你要再去也行,只是得先歇兩日,請大夫來診一診脈,若是果真不曾感染了風寒,再去不遲。”

周棣哪裡等得?忙道:“兒子當真無事!出門前母親讓兒子穿了件極暖和的絨衣,兒子在別院里一點兒都不覺得冷,只是回來的時候,江邊風大,才覺得有些難受罷了。回頭喝一碗薑湯,睡一覺,也就沒事了。兒子學楊宗元的字,才得了幾分意思,若是過兩日再去,只怕都忘光了。”

周康想想也對,也就依了他:“罷了,若果真無事,你就去,但要是真病了,這話卻不必再說!”

周棣忙不迭應下,說了兩句閑話,又趕去見母親。

周太太一見兒子回來,忙忙叫他上炕取暖,又吩咐人去取薑湯,看着他把薑湯喝下去,就摒退眾人,壓低聲音問:“事情如何了?可找到什麼?”

周棣放下湯碗,從懷中掏出一個本子來。這東西他一路貼身揣回來,只怕被人發現端倪,甚至不敢離父親太近,如今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周太太見了一喜,忙奪過來瞧:“就是這個了?咦?不對......不是說要找的是個名冊么?這......這分明是賬本子!”

周棣點點頭:“確實是賬本子。兒子今日已經書房搜了個遍,也找到了好幾處暗格,可惜沒瞧見外祖父要的名冊,反而找到了這個。這是淮王賄賂朝中官員的賬冊,上頭連姓名、官職、年月日期、交付的地點與賄賂的數目,都記得清清楚楚。兒子想,這雖然比不得名冊要緊,但交給外祖父,興許也有些用處,就帶了回來。父親已答應讓兒子明天再去一次,到時候兒子就把淮王的卧房也搜了,一定能找到名冊!”

周太太聞言,知道這賬本關係重大,忙尋塊綢布包了,親自藏在穩妥的地方,又回來對兒子說:“好孩子,你今日辛苦了。你一個人要搜這麼大的屋子,還要提防外頭把守的官差發覺,一定很不容易。不如明日多叫幾個人跟你去?人手多些,搜起來也方便。”

周棣卻搖頭:“今日只搜書房,雖有奉墨奉硯相助,但兒子仍覺得不放心,有好幾處暗格都是兒子自己找出來的,他們都漏過去了。兒子想,奉墨奉硯平日那般機靈,尚且如此,換了別人也是一樣的。蔣盧兩位先生倒好,卻受父親猜忌,叫了他們,反而容易節外生枝,倒不如兒子一人包辦了,也不怕走露風聲。若是明日仍舊找不着,再想個借口多去幾次就是了。”

周太太憂心兒子的身體:“天越發冷了,我瞧着象是要下雪的樣子,你在那地方一待就是半天,受得了么?要知道,那可是淮王避暑用的別院,房屋都是怎麼涼快怎麼建的,你自小嬌弱......”

這話周棣卻有些不愛聽:“真不妨事,兒子哪裡就弱成那樣了?母親若不放心,明兒多帶兩個手爐就是了!”

他想得是好,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夜裡,天上真的下起鵝毛大雪來。這是入冬以來頭一場雪,比往年都要早幾日,眾人都不曾提防,到了第二日早起,就有不少人聲稱感染了風寒要告假,縣衙立時空了一半。周棣前一日在別院里吹了半日風,晚上又為了證明自己身體無礙,逞強不肯吃藥,一早起來就病倒了,發起了高燒,滿面通紅,手軟腳軟的,哪裡還能出得門去?

他自己還不死心,恨不得早一日了結了心頭大事,就怕劉謝與姜青雲那邊泄露了口風,節外生枝,待喝過葯,就強撐着要起床穿衣出門。周太太一邊擔心兒子的身體,一邊又牽掛別院那邊尚未找到的名冊,猶豫不決。

周楠不知內情,只當母親是太過寵溺哥哥,才會由得他胡鬧,便跑去向父親告狀。周康連忙趕過來,斥道:“你昨兒是怎麼說的?早叫你提防,你只是不聽!如今真病倒了,就該好生休養,別叫父母為你擔心才是。你還要胡鬧!再不聽話,我就下令不許人放你出縣衙,即便你到了淮王別院,也不許那裡的官差放你進門!”

周棣臉色一白,立時安靜了,暗暗瞥了妹妹一眼,心裡埋怨她多事。

周康沒留意,又轉去罵妻子:“太太今兒是怎麼了?你素日一向疼孩子,總怕他出門吹了風,今日他病了,你還縱着他胡鬧!”

周太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又不能說出真相,只能認錯:“是我糊塗了,再不許他出門的,一會兒我就請大夫來。”

周康臉色緩了些,道:“若請大夫,縣裡也有幾位,但外頭正下大雪,路上恐有不便。后街的小曹大夫住得近,醫術也高明,不如就請他來給孩子看看,吃一劑葯下去,發了汗,晚上就好了。”

周太太自然無有不應的,周康親自命人去請曹玦明,前頭衙門裡又有人來請了,今日許多吏員都告了假,衙門裡正是忙亂的時候,他想著兒子只是小病,並不要緊,便囑咐幾句,又匆匆離開了。

周太太與周棣對視一眼,便尋個借口將女兒和丫頭們打發走了,然後坐到兒子床邊,猶豫地說:“事已至此,你就在家裡休養幾日,等病好了再去,不必急於一時。”

周棣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周太太又想了想:“要不......我們請蔣先生過來,看他有什麼想法?”

周棣忙道:“請盧先生就好,蔣先生......暫且不必驚動他!”

周太太無奈:“你對蔣先生成見太深了,其實他很不錯的,又得你外祖父看重。”

周棣不以為然:“他行事急躁,萬一又引起父親猜忌可怎麼好?倒是盧先生,本就住得近,他又見過名冊,也許知道那賬本子的事,請了他來問一問,若是有必要,就先將賬本子送回京去。”

“也罷,這兩日你橫豎要待在家裡的,把這件事先辦了吧。”周太太起身去找婆子傳話。她是後宅婦人,自然沒有直接找上丈夫幕僚的道理,只能以兒子的名義請人過來。

盧孟義與周棣一同住在後衙的主簿宅子里,房間就在前院,因此來得及快。他事先已經得了消息,知道周棣感染了風寒,因此是以探病的名義過來的。他是外男,周太太與周楠帶着丫頭婆子們都迴避了,只命奉墨奉硯兩個親信小廝在外間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