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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的升遷,還到不了需要下聖旨的程度。在李龍找蘇昊談話之後沒兩天,吏部就派了人過來,通知蘇昊去吏部接受委任。從吏部出來,工部又把他叫過去,由工部侍郎和都水司郎中分別對他訓話,交代他各種規矩,當然,也免不了要勉勵他努力工作,報效朝廷啥的。

蘇昊在與這些官員交談的過程中,感覺到了他們內心的一種複雜情緒。一方面,這些官員認定蘇昊的腦門上貼着閹黨的標籤,因此存着幾分排斥之意;但另一方面,蘇昊年僅18歲就被皇帝和內閣次輔共同推薦,出任六品主事,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這些與他談話的官員也不願意得罪這樣一位有潛力的年輕人,誰知道他未來會有多大的前途呢?

文官那邊的程序走完,兵部終於也發文召蘇昊去談話了,前來送信的,是蘇昊的老熟人陳道。陳道一進蘇府的門,就滿臉堆笑地向蘇昊拱手道喜:“改之啊,老哥哥給你賀喜來了。”

“呵呵,陳兄,同喜同喜啊。”蘇昊也拱着手回禮道。

陳道誇張地說道:“我在江西之時,就看出改之是非凡之才啊,你看,這短短一年時間,改之就從一個白身變成了六品主事。你老哥我熬了20年才熬到這個品級,你不到20歲就做到了,這如何能夠不讓老哥我慚愧至死啊。”

蘇昊道:“陳兄這是笑話我了,小弟這個六品,與陳兄這個六品,完全是兩碼事啊。”

“何謂兩碼事啊?”陳道問道。

蘇昊道:“陳兄的六品,是正經進士出身。小弟名為六品,卻是貢監出身,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的呢。”

原來,以蘇昊身上的秀才功名,要直接被委任為文職官員。是不合程序的。明代文官的選拔,主要來自於科舉,一個讀書人要考取進士,才能得到當官的資格。蘇昊連舉人都沒有考過,更不用說考進士。更何況,以他的學識背景,要考中舉人和進士。只怕一輩子都沒有希望。

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也是有的,那就是給他一個貢監的出身。所謂貢監,就是以各種名義被推薦到國子監去讀書的生員,這些生員從國子監畢業之後,也能夠當官,這也是符合規定的。不過。在明代的文官系統里,貢監出身的官員,屬於比較受人歧視的一族。這就相當於別人都是全日制大學畢業,而你卻是什麼電大、函大的學歷,雖然名義上學歷相同,但細說起來還是矮人幾分的。

蘇昊在幾天的時間裡,就走完了被推薦進國子監。再從國子監畢業的流程,從而以貢監的身份得到了吏部的委任,成為一名文官。在陞官的問題上能夠這樣作弊,自然是因為他的背後有皇帝和一名內閣次輔在撐腰,到了這樣的背景,各種規定都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東西而已。

陳道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聽到蘇昊的自貶,他哈哈大笑道:“改之過謙了。貢監也罷,進士也罷,不都是為了能夠進入朝堂嗎?以改之的年齡,18歲就是六品,到40歲的時候,升到大學士也未為可知。到那時候,還有誰會在意改之的出身呢?”

“那就托陳兄的吉言了。”蘇昊說道。

陳道又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說道:“改之啊,老哥今天來,一來是向你賀喜,二來呢。是再給你送個喜訊。不過,這個喜訊可不能由老哥我給你宣布,還要麻煩你到兵部去走一趟。”

蘇昊早就從李龍那裡知道了兵部要把勘輿營升格為千戶所的消息,知道陳道說的另一個喜訊,不外乎是自己要榮升千戶之職。千戶是正五品,但因為武職,所以價值並不如他已經得到了六品工部主事的文職,陳道先祝賀他當上主事,再通知他去兵部領千戶的任命,便是緣於這樣的考慮。

蘇昊隨着陳道來到了兵部,在武選司拿到了千戶的告身。與蘇昊同來的還有鄧奎,他被任命為勘輿營的副千戶,仍然是蘇昊的副手。其實鄧奎的資歷早就夠當一個副千戶了,他此前在勘輿營里只當一個總旗,不過是權宜之計而已,這一次被任命為副千戶,算是實至名歸。

鄧奎拿完告身之後就被打發回府去了,蘇昊卻沒能走成,陳道告訴他,兵部尚書王一鶚要找他談談。

蘇昊隨着陳道來到兵部正堂之外,讓門口的衛兵進去通報。少頃,衛兵出來傳令,說蘇昊和陳道二人可以進去了。

因為蘇昊是新人,不懂規矩,因此陳道走在了前面。他走進公堂,來到王一鶚所坐的公案之前,躬身行禮,口中稱道:

“下官陳道拜見尚書大人。”

蘇昊緊隨其後,也學着陳道的樣子,躬身行禮道:

“卑職蘇昊拜見尚書大人。”

公案後面,一位面容削瘦的老者緩緩抬起頭來,如隼的目光從陳道身上一掃而過,停在了蘇昊的臉上。蘇昊知道此人便是王一鶚,是兵部的大老闆。被王一鶚的目光這樣一照,蘇昊微微有些不適,但他生來就不是怕官之人,只是遲疑了一秒鐘,心態就調節好了,用坦然的眼神迎接着王一鶚的逼視。

“你就是那蘇昊,蘇改之?”王一鶚見蘇昊臉上沒有畏懼之意,倒是有些意外,他開始用冷冷的口吻對蘇昊問道。

蘇昊答道:“回尚書大人,卑職正是蘇昊。”

“聽說是你發明了那等高線地圖?”王一鶚問道。

蘇昊道:“此技乃是夷人所創,卑職只是把它介紹到我大明來而已。”

“你的勘輿之法,也是夷人所創?”

“正是。”

“我讓人查過了,你的故鄉並未有佛郎機人長住,而你在17歲之前也未曾離開過家鄉。試問,你是何時、向何人習得此技?”王一鶚逼問道。

關於這個問題,蘇昊已經向不同的人解釋過許多次了,雖然每一次都無法讓人信服,但他一口咬定了就是這個答案,別人也拿他沒轍。這一回。面對王一鶚的質問,蘇昊仍然是這樣的回答:

“蘇昊只是向一名過路的佛郎機傳教士學過三天,有些東西,是蘇昊事後自己悟出來的。”蘇昊答道。

王一鶚道:“蘇昊,你以為這種說辭能讓人相信嗎?”

蘇昊平靜地答道:“尚書大人信與不信,卑職無法左右,但卑職的這個解釋。是最為合理的。”

“呵呵,這個回答倒也有趣。”王一鶚臉上的笑容似乎出現了一些暖意,他點點頭道:“的確,這個解釋是最為合理的,否則就只能推之以鬼神之事了,而鬼神之事。本官是一向不信的。”

“大人英明。”蘇昊依然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王一鶚擺擺手,道:“好了,蘇昊、陳道,你們都坐下吧,咱們隨便聊聊。”

陳道和蘇昊分別落座,不過,在尚書面前。兩個人都沒敢太過放鬆,只是用一點屁股沾着椅子,身體坐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