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華湖邊的火紅楓樹葉瞧瞧掀開一個縫兒，一雙清澈精明的眼睛露出來。微茶黝黑的眼珠子敏銳地四處探查，見四處風平浪靜，慕南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樹蔭的遮擋下，躡手躡腳地跑過波光粼粼的聖華湖，風一樣地往校醫院溜。

湖畔鐘樓之上，路晗放下望遠鏡，回頭朝顧煜澤豎起大拇指：“澤，你猜對了，慕南這小子果然往校醫院跑了。”

路晗擱下望遠鏡，從林輕羽桌上取了杯紅茶，咕嚕咕嚕灌了幾口：“你們最近是不是吵架啦？我看慕南性格好像變了，怎麼說呢，那感覺就像老虎開始吃素、山羊沉迷吃肉、聾子聽音樂，感覺特別怪。”

顧煜澤沒有半點驚訝情緒，他對慕南的性格變化深有體會。

這小子最近本分地緊，人不抽風了、不胡鬧了、本本分分做着助理的事兒，甚至連他的調侃逗弄壓根不當回事。換做以前，稍微添油加醋加點料，慕南鐵定炸了、擼起袖子和他打架。

現在頗為安分，顧煜澤尤其不習慣。

他能明顯察覺到，慕南在若有若無地與他保持距離。稍微想要靠近觸碰，她就和跳進油鍋的蚱蜢似的，蹦地特遠，臉上還是一副笑嘻嘻狡黠的模樣。

顧煜澤暗想，是否他最近情愫表現得太過明顯，慕南察覺到了什麼？

可是感情這種事，他還真不能壓制住...一天天相處，他對她的喜歡一天天加深，那眉眼如畫的俊俏少年，越發得讓他移不開眼睛。

路晗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手托下巴，憂慮地看着滲透紗簾的陽光。

“兩位兄弟啊，還有件怪事。我妹她最近和慕南，走得有點近。家裡和她商量着，是不是請慕南來家裡一趟吃個飯順便商量下婚姻大事，詩詩愣是不同意。”路晗疑惑不解，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她居然宣布，現在對慕南的感情，就和對我這個哥哥一樣！她把慕南當成哥看待...”

路晗嘰里咕嚕發牢騷，在座兩位聽眾卻各懷心思。

林輕羽優雅飲茶，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慕南本身就是女兒身，這個路詩詩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

顧煜澤不屑冷哼，這路詩詩倒是個識時務的人。否則，敢和他顧煜澤搶慕南，沒有好下場。

————

校醫院頂樓，醫務室的門被外力猛地被推開，慕南拖着艱難的步子，軟綿綿地關了門，落了鎖，拉了窗帘，落了座。

江城放下手裡的鋼筆，抬頭上下打量着慕南，瞧她有氣無力、軟趴趴地抱着白沙發枕頭，歪着頭，細碎頭髮在貼在側臉，彷彿受到了天大的災難。

“喝檸檬茶嗎？”

“食不下咽。”

“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我檢查下？”

“沒事兒，江城哥，我健康得很。”

“那——”江城溫雅一笑，“遇到煩心事了。”

慕南抱着大白枕頭，盤腿坐在沙發上，身子左搖晃右搖晃，搖搖擺擺地好像個不倒翁，俏臉滿是憤懣、無奈和糾結。

“江城哥，最近顧煜澤有點怪。”慕南悶聲悶氣地開口，一想到顧煜澤，她腦門就是一陣揮之不去的生疼和煩躁。煩躁地她都要月經不調、四體不勤、黑白不分了。

江城笑笑，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銀色手錶，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果不其然，慕小南童鞋唉聲嘆氣倒苦水：“顧煜澤好像轉性了，以前他也有過幾次斷斷續續的轉性。但這次轉性尤為古怪甚至可能無限延長。就好像...就好像老虎開始吃素、山羊沉迷吃肉、聾子聽音樂，感覺特別怪。”

想了想，慕南掰掰手指頭，盯着天花板想了一會兒，又煩躁地揉着短髮，弄得頭髮凌亂才罷休，最後幽幽開口：“我覺得他最近好像本分了點。以前啊，每天無時無刻不在捉弄我，各種摧殘折磨，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讓我做、讓我跑腿，恨不得累死我這個助理。

可最近一段日子，嘴巴雖然還是毒辣，可對我好像好了不少，什麼臟活累活都不扔給我了。前幾天高加索在他屋裡撒了尿，我差點以為他要把高加索宰了當化肥，可他居然一點都不在意...”

頓了頓，後面的話慕南沒有說，因為那天晚上，顧煜澤藉著的理由，愣是在她的狗窩裡睡了一宿，害得她打了一夜的地鋪。

“前天晚上我去去廚房偷吃東西，他還笑眯眯地給我遞了根雞腿；我被冷風吹得鼻痒痒打了個噴嚏，他直接讓張媽炖了一鍋葯湯，逼我喝下去；開車的時候走了神，撞到了路基，那輛價值千萬車蹭了點漆，他居然直接派人車給扔了，壓根沒找我算賬！”慕南百思不得其解，嘆了口氣，繼續發牢騷，

“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顧煜澤老是喜歡動手動腳的。我以為我已經算是拈花惹草界的一枝獨秀了，結果他丫更甚更過分...我、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喜歡男人了。”

往事歷歷在目，慕南俊俏的小臉滿是無奈，最怕惡魔無緣無故的關懷。

其實她寧願顧煜澤像以前一樣惡劣不羈、肆意妄為，也不想顧煜澤對她過分地好。那種好就像最甜蜜的糖，能一點一點解除你心裡的防備，猝不及防地把自己送進惡魔的口裡。

江城默然，作為男人，他很清楚顧煜澤的心思。

他平靜地起身，將泡好的、溫度適中的檸檬茶倒了滿滿一玻璃杯。慕南樂呵呵地接過去，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這味道，嘖嘖～每次來這裡，都恰巧碰到你泡好檸檬茶。我這運氣也太好了～”慕南捧着玻璃杯，咕嚕咕嚕喝了大半。酸酸甜甜，沁人心脾的檸檬，好像所有的煩惱都在氤氳氣息里消失似。

她不知道，每天下午的這個時候，江城都會把檸檬泡好。每個所謂的背後，都是他習慣默默的期盼。

“小南，你年紀也不小了，來聖華大半年，也該懂這些人情世故。”江城坐在她身邊，寵溺地揉揉她細碎的短髮，“顧煜澤如何對你，你不必在意——重要的是，你怎麼對他。”

慕南臉上的神情驟然暗淡下來，垂頭，眼睛鎖住玻璃杯晶瑩的輪廓。

“我知道等簽署的合約到期，我肯定不會回聖華的。顧煜澤怎麼對我，是他的事。”

她就是擔心，如果顧煜澤真的喜歡上她

她不敢想象。

“別皺眉，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南哪去了？”江城溫和開口，起身走向辦公桌，“我讓你來這兒一趟，是有東西給你。”

慕南壓下心裡的複雜，眨巴眼睛看向江城修長的背影，白大褂長長襯托地他越發高大俊朗，甩甩頭，疑惑地問：“我媽又送土特產過來了？烏鎮臭豆腐、鐵板燒、夫妻肺片、麻辣兔？只要不是餃子，什麼都歡迎。”

江城失聲輕笑，彎腰從儲物櫃里取出大xiāngzǐ，回頭問：“你忘了明天是什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