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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繼安點到即止,站了起來拱手道:“郭兄,你可有什麼旁的東西要交代?”

郭安南心中正慌,哪裡尋得出什麼事,只好搖了搖頭,抬頭一看,見那裴繼安一副要走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人拉住,道:“繼安,幸而有你提點我,東娘年紀小,又是個女子,實在考慮得不太周全,請沈姑娘去我家中做客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待同家父商議之後再論,你只當做方才我什麼都沒說。”

***

沈念禾卻不知道,被裴繼安寥寥兩句話,輕飄飄甩得出去,自己已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失去了到郭家“長久做客”的機會。

她雖然覺得那郭安南說話不甚好聽,畢竟沒怎麼放在心上——非親非故的,也無什麼干係,看在其人幫過自己的份上,當蒼蠅在耳邊嗡嗡飛,忍一忍也就罷了。

只沈念禾來了半日,還是沒見得謝處耘的人,眼看食盒裡早溫好的飯菜都要涼了,便有些坐不住,提得起來,本還想去後頭找尋,卻不料還未出去,就聽得外頭有人用力蹬着地,走了過來。

沈念禾抬頭一看,正是滿臉陰沉的謝處耘。

自從進得宣縣衙門,又去麻沙鎮幫忙辦差,經過不少事之後,謝處耘已經收斂了許多,很久不似這般在外頭大發脾氣了,是以見得其人模樣,沈念禾也有些吃驚。

她哄慣了人,知道此時最好不要多問,便提着那食盒迎上去道:“謝二哥來了?三哥說你這一向里忙得很,怕你肚子餓,自做自買了些菜食回來,特地囑咐我帶來與你吃。”

這話才落音,謝處耘腳下的步子就放得輕了些,原本陰沉沉的臉上也不再那樣黑,雖然仍未說話,明顯看着情緒好多了。

沈念禾又道:“方才等了有一會,菜都涼了,待我去溫一溫。”

語畢,也不多留,提着食盒就走了。

她出去外頭,先把那食盒給了邊上的雜役,叫其幫忙拿去廚房熱一熱,復又召來門房問了幾句。

那門房道:“早間到的時候,也沒看有什麼不妥,只方才來了一位夫人,兩人在裡頭說了許久話,等到謝小官爺出來就是這個模樣了。”

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沈姑娘,這應當不會有什麼不好罷?”

沈念禾聽得來了一位夫人,已是猜到了兩分,便問道:“你可知道是哪家的夫人?”

那門房尚未回話,外頭忽然進來一人,小聲道:“沈姑娘,外頭來了一位夫人,說是打聽得你在此處,有事來尋……”

他在此處問,沈念禾正要回,嘴還沒來得及張開,就聽得外頭一陣人聲,不過幾息功夫,廖容娘當先走了進來。

她神色平靜,衣衫頭髮俱是紋絲不亂,進來之後見得沈念禾,笑了笑道:“原來你在這一處,叫我好找。”

那笑容乍一看倒是熱絡,可仔細瞧了,笑意卻是半點沒有進得眼底。

人都到了,又是個長輩,自然不可能不見,沈念禾客客氣氣上前行了禮,打了個招呼。

廖容娘半點不似在客地,先揮退左右,又把門房同雜役打發走了,復才尋了張椅子坐下,同沈念禾道:“我本不打算冒昧來找你,只是眼下采娘不在,找了許久,又尋不到裴繼安,我這一處最近也忙得很,不好時時來來回回的,想了想,還是與你說一聲,叫你幫忙帶兩句話回去。”

居高臨下的,端足了長輩的架勢。

她說完這話,還不忘抬頭左右看了一眼,問道:“小耘可在?”

沈念禾實在不太喜歡廖容娘的態度,只看在謝處耘的份上,又因此人到底是個長輩,雖然冷淡,還是客氣地回道:“謝二哥正在後頭等我,眼下已經過午時,他忙了一早上,也沒來得及吃飯,不過若是夫人有話說,自然是極要緊的,不如我先把他叫過來?”

一面說,一面作勢就要出門。

廖容娘忙道:“慢來!”

又道:“小耘性情衝動得很,不必叫他過來,一會的話也不用同他說,只同裴繼安並采娘說就是了。”

沈念禾一句話裡頭說了兩樁事,可聽進廖容娘耳朵裡頭,只剩後頭那一樁,半點沒把兒子吃沒吃飯放在心裡。

“原是圩田此處的事情,我看小耘管着庫房,郭家另有一個兒子,排行老二,喚作郭向北的,眼下正跟着裴繼安一處幹活,卻並無什麼差事在手上。”

廖容娘也不多做鋪墊,一下子就切入了正題,道:“旁人也就算了,那郭向北畢竟是監司的親生子,不同小耘,只是個繼子,可眼下一做對比,親生的反而落到後頭,繼的倒是當先了,實在不好。小耘脾氣倔強,一向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曉得禮讓,道理是說不通的,不過裴繼安卻是個聰明人,你把我這話轉述一回,想來他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又道:“另有裴繼安自家的事情,他一人幫着管堤壩,又管圩田,一則管不過來,二則也名不正言不順,不妨同監司提一提,想來多個人搭把手更為妥當……”

果然隱晦地提了郭安南的名字。

沈念禾一下子就聽懂了她話中的未盡之意,不過並不打算幫着抬轎,只擺了擺手,做一副小姑娘家不懂事的模樣,道:“夫人這樣要緊的事情,還是不要交代給我的好,如若我傳錯話了,叫人誤解其中意思,以為這是裴三哥同謝二哥有意討好郭監司,欲要拍馬屁,又當夫人這是在傳監司的話,才叫麻煩。”

又一拍手,天真地道:“我卻還是給夫人帶封信過去。”

此處乃是庫房裡的偏廳,裡頭擺了桌案,桌案上也有紙、筆等物,沈念禾就走到前頭,指了指那隻紙筆,道:“夫人此時就給嬸娘寫書信一封,在裡頭叫她給裴三哥傳話罷,我只做個帶信的!”

口中說著,面上還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道:“謝二哥餓了許久,正等着我給他拿飯食回去,他小時候時常挨餓,脾胃都搞壞了,三哥特地交代過,叫我務必要盯着點,不要給他弄出病來,夫人且在此處忙,等那信寫好了,叫人取來給我就是。”

她話一說完,已是三步並兩步出得門去,剩下廖容娘一人在房中,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如若當真能靠修書一封同鄭氏說得清楚,廖容娘早早就已經把信寫好了,天底下有手有腳的人遍地都是,郭家更是半點不缺打雜的,誰送信不是送,哪裡要來找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不過是不想叫留下文書作為證據,將來被裴家拿來說事,挑撥她與郭家或謝處耘的關係罷了。

廖容娘立在桌邊,原還上前了兩步,沒能來得及攔下,一時面上就變得十分不好看。

她略站了一會,只覺得今次來了半日,先見兒子,事情不諧,又拉低身價來找了一回沈念禾,滿似以為小姑娘家好拿捏,誰知這一個同條泥鰍一般,滑不留手,還倒掛她一身滑溜溜的腥味,實在討嫌得很!

帶個話都不肯,小小年紀,就如此算計,腦子裡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實在不半點不得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