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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圖再覺得他那老子頭腦太過老朽,不知人是好是歹,卻也不敢當面囉嗦,只好惱道:“可是爹,眼下這個情況,卻叫我要怎的辦——州中要這兩日便把雕版送過去,雕版沒了,還能如何印書?”

謝善皺眉道:“沒了雕版,再去做便是,又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東西。”

謝圖一口老血都要噴得出來。

雕版是那樣簡單的東西嗎?

他原本也不怎麼當回事,只以為隨便誰人來抄都可以,直到今次去問了,才曉得原來抄書的人也有許多講究。

尋常字體,讀書人根本不認,換一個雕版,那同外頭現在遍天的盜印書相比,又有什麼優勢?

“爹,原本那雕版是楊知州那叔叔,喚作楊如筠的寫的,好似還是個書法大家,平日里有人筆潤開到千金請他寫一道中堂,他都不肯動筆,我這一個下頭縣鎮的小吏,想要討他的筆墨——這是開什麼玩笑?”

謝圖語氣裡頭隱隱藏着羨艷同不滿。

同樣是人,差別也太大了。

裴繼安是名門之後,縱然家中落魄,可多多少少有些好東西、好人脈留下來,叫他站得出去就同旁人不同。

哪裡像自己,在這縣中倒是能藉著家中勢力呼風喚雨,甚為威風,然則一去得其餘地方,身份壓根提不上檯面。

可若要真正論起能耐,對方也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謝善雖然不知兒子在想什麼,卻是道:“從前是裴繼安請來的人,你去同他說一說,托他搭個手,再去請那楊如筠寫一回不就完了?便是楊如筠不肯出面,幫着提一提,總能找到其他肯搭手的。”

又勸道:“我知道你看那裴繼安不高興,可此一時、彼一時,他上回去了京城,眼下又管着圩田之事,未必還會在這宣縣留多久,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能一飛衝天,難得我們兩家有舊,從前他爹提攜過我,他當日進衙門時,我也帶過一嘴兩嘴的,厚着臉皮也能挨點邊——你便去蹭個好處回來,總不至於吃虧!”

謝圖能在宣縣做多年押司,知縣來來去去,他卻始終屹立不倒,自然有厲害之處。

他想得挺好。

兒子同裴繼安之間的交誼雖然不怎麼樣,又有不少齟齬,可畢竟兩家的交情在這裡擺着,自己也不曾同他撕破臉,只要能厚着臉皮靠過去,那裴繼安一向好說話,應當不會記仇。

只是老子知道兒子。

謝善知道謝圖一向有些衝動,時常做事情不帶腦子,還特地叮囑道:“你不要再在背後使些什幺小動作,我同你娘正商量着,恰好你三妹妹到了年歲,正尋人家,看那裴繼安品貌不錯,想要兩家說一說親,若是因為你在後頭亂來,毀了這一樁事,莫說我,便是你娘也不會把你放過!”

妹妹待要說親的事情,謝圖早就有所耳聞,可哪裡想得到家裡居然還考慮了裴繼安。

這樣一個妹夫,他是半點都不想要的,然則在謝善面前幾乎說了一車的話,不僅沒能把父親說服,還被攆了出來。

“有這閑工夫,你倒不如早點去找那裴繼安,問問他那楊如筠抄書的事情!”

***

被親爹教訓了一通,謝圖憋了一肚子火,見得天色還早,四處打聽了一回,知道裴繼安在正在荊山腳下的小衙署裡頭,便摸了匹馬,急急跑了過去。

他一路上越想越氣,偏還要陪着笑臉,等到得地方,強忍着心中不悅,尋個人找到了裴繼安公廳所在,推門就進得去裡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當中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裴繼安。

雖是沒看到人,可見得對面桌上擺了許多文書同宗卷,謝圖心念一動,有心想去瞧瞧裡頭可有什麼隱秘之事,才往前走了幾步,正要去翻,卻不想門口卻來了一人問道:“這位差官不知是有什麼事?”

聲音輕柔得很,入耳十分好聽。

謝圖轉頭一看,見得外頭站着一個十來歲的少女,一身素服,頭上並無半點佩飾,腰間只有一枚素布香囊,可五官精緻,亭亭玉立。

都說要想俏,一身孝。

那女子身上穿的雖然不是孝服,可顏色素得很,剪裁得十分妥帖,中間腰帶輕輕一束,立時就把腰身顯了出來,少女之美顯露無餘。

謝圖眼前一亮。

他見過不少貌美女子,可比起眼前這一個,倒似都要遜色了好幾分。

相貌當真生得好,而除卻相貌,氣質也好。

只是站在那一處,說得一句話,就已經讓人覺出其身上那種難以形容的氣質。

他張了張嘴,噎了一下,立時就陪出一個笑來,道:“我姓謝,在衙門裡頭當差,此回是有事來尋裴繼安,不知姑娘貴姓?”

一面說,一面還反客為主,自己尋了張椅子坐了下去,又指着對面空位道:“姑娘坐下說。”

殷勤得很。

只是他話剛落音,就見得那女子並不理會自己,而是轉頭叫了一聲“三哥”。

聲音婉轉,還拖着一點尾音,叫得他心都隨着一躥一躥的。

“此處有一位謝差官,說是有事來尋你。”

那女子對“三哥”道,說完之後,也不多留,只同他行了個半禮,復又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了。

謝圖只顧着盯那女子背影,只覺得鉛濃度和,雖然稱不上曼妙,不過只要好好回家養上兩三年,等長大了,必定是好滋味。

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轉頭一看,卻見門口處站着【書連 xs.xyz】一人,一言不發,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彷彿裡頭含了淬冰的刀子一般。

——正是裴繼安。

謝圖打了個寒顫,連忙訕訕道:“裴繼安,你回來了?我正有事來找你。”

口中說著,卻又忍不住又瞥了外頭那女子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卻不知那姑娘叫什麼,又是個什麼來歷?”

裴繼安往前頭走了兩步,正好將大門堵了,冷聲問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事?”

謝圖下意識地就覺得這話不能繼續問下去,不過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就算這裴繼安不說,自己遲早也有法子打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