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四周的海水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粘稠如柏油，侵蝕如酸液，能最大程度干擾神念波動和法寶單元運轉的黑色物質。

置身於這樣的黑色物質中，巨神兵彷彿被死死鑲嵌在一整塊金剛石中，別說發足狂奔，即便硬生生向前擠出一步，都要消耗大量靈能，並造成巨神兵的嚴重金屬疲勞。

從“地獄星”追上來開始，“黃金大鷲”震耳欲聾的警報聲就沒有停止過嘶鳴，聽得煩躁，李耀乾脆將幾十座關鍵法寶單元的警報統統關閉，卻阻止不了一道道心慌意亂的紅芒急促閃爍，也阻止不了在“地獄星”的狂轟濫炸之下，“黃金大鷲”的各項作戰性能參數，都像是漏氣一般大幅下降。

從巨神兵到晶鎧到芥子戰鬥服再到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的深深震撼，清晰無誤地告訴李耀，四周海水的變化並非精神攻擊導致的幻象，的確是物質層面的改變。

黑星大帝武英奇以他強橫無匹的生命磁場，籠罩方圓數里之內的海水，從分子乃至原子的層面改變了海水的形態——這樣的領域，已經遠遠超出化神境界可以達到的極限！

陷入黑星大帝的絕對領域之中，李耀再顧頭不顧尾地逃跑就是自尋死路了，他只能轉身咬牙，苦苦支撐。

剛一轉身，就像是陷入九幽黃泉最深處的沼澤，四周的黑色泥淖中爬出了面目猙獰，鬼哭狼嚎的千軍萬馬，化作一道道黑色流光朝他撲來，前赴後繼，源源不斷，彷彿要將他活活耗死在這裡。

李耀自然也能張開領域，感知和操縱四周所有物質。

自從突破化神境界以來，他亦夜以繼日，瘋狂研究領域的奧妙，自認為大有斬獲，將生命磁場全力激蕩時，足以和天下英豪爭鋒。

豈料今日見了黑星大帝對領域出神入化的運用之妙，才知道自己不過勉強翻越了門檻，人類生命磁場和天地間宇宙磁場的震蕩、共鳴和生克，竟然有這樣的奧妙！

武英奇的黑暗領域就像是無邊無垠的黑霧，從看不到星光的夜空中降下來，將他團團籠罩住。

而他的領域，不過是一抹淡金色的燭火，在黑霧的侵蝕之下，搖搖欲墜，岌岌可危，隨時都會熄滅！

他甚至很難捕捉到“地獄星”的真實存在，就像是在和一頭看不見的巨大章魚激斗，四面八方統統都是布滿吸盤和利齒卻無影無形的致命觸手！

“哧！嗤嗤嗤嗤！”

在這些看不見的觸手鞭撻和纏繞之下，“黃金大鷲”的淡金色靈能護盾變得越來越稀薄，也越來越黯淡，時不時發出冰塊落入火堆中，即將冰消瓦解的聲音。

隨後是“吱！吱！咔嚓！”的刺耳怪聲——那是某處靈能護盾太過薄弱，無法抵禦黑星大帝黑暗領域的侵蝕，導致強化合金煉製而成的金屬無數次震蕩和摺疊，金屬內部出現成千上萬條細小裂縫，超出了金屬疲勞的臨界點，向內塌陷的聲音。

再這樣“領域對領域”地拚鬥下去，整台“黃金大鷲”都會超越金屬疲勞的極限，再也抵擋不了海水的重壓，九成九要四肢撕裂甚至完全塌陷的！

李耀的評估並沒有錯，雙方的戰鬥力並不在同一個級數上，他甚至連普通狀態的厲靈海都打不過，更別說是“黑星化”的形態。

即便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做一個戰略性的迴旋，亦是難於登天。

而更令他頭皮發麻的，則是剛才血色心魔的怪叫：“黑星大帝使用的竟然是幽能！”

其實用不着血色心魔說，李耀自己也曾多次和域外天魔的化身較量，自然能感知到此刻充盈着整片絕對領域的能量形態，比普通的靈能更狂暴、更急躁、更不穩定，更……富有情感和變化，真像是某種能量生命一般。

類似的能量形態，他在天魔莫玄和天魔呂輕塵身上也隱約感知到過，這就是令人聞之色變，曾經給三千世界帶來過無窮破壞和毀滅的幽能！

只不過，無論天魔莫玄還是天魔呂輕塵，他們周身的幽能烈度，和眼前的“黑星大帝武英奇”都遠遠不能比。

難道，黑星大帝武英奇是比天魔莫玄和天魔呂輕塵級數更高的修魔者嗎？

不過，按照龍揚君的理論，世界上根本沒有“域外天魔”以及“修魔者”這種東西，或者說，人類本身就是域外天魔，人腦中的億萬思緒就是億萬個“魔頭”，共同構造成一個精密而複雜的生態系統。

“魔頭”本身並不可怕，和各種微生物一樣，都是人體必需的組成部分，只要“生態系統”能保持平衡，人類就擁有正常的情感和七情六慾，既不特別傾向於善良，也不特別墮落於邪惡。

但是，當“生態平衡”被打破，一部分“魔頭”畸形膨脹，如癌細胞一樣席捲整個生態系統，在爆發出無以倫比的強烈能量同時，亦會影響人的心智，將人變成神魔，將修真者變成修仙者，將修仙者變成修魔者！

“武英奇，過去一千年里，你在帝皇古墓深處究竟接觸到了什麼，又變成了什麼啊！”

李耀死死咬牙，硬挺着從身體到神魂的摧殘和蹂躪，心中默默道，“不對，不是最近一千年，而是……一千年前！

“一千幾百年前，你僅僅是武英界一個微不足道的修真者，還被信仰‘蚩尤道’的武英人和沙蠻人打成重傷，拖着殘缺不全的軀體倉皇逃竄到星海深處。

“你明明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實力絕不可能有多強，怎麼到了文明程度比武英界更高的星海共和國之後，一下子就混得風生水起，成為獨當一面的邊關守將，甚至還能篡奪星海共和國的最高權力？

“你的力量，究竟源自何方，你逃離武英界到進入星海共和國之間，過去了幾十年還是上百年？這流浪星海的一百年間，你遇到了什麼，你究竟……是什麼！”

“轟！”

李耀的腦域被萬千疑惑的氣泡攪成一團漿糊，稍一疏忽，就被武英奇抓住破綻，“地獄星”彷彿從黑霧中直接冒出來，金屬觸手激蕩出比斬艦刀更鋒利的光焰，朝“黃金大鷲”的四肢齊齊削來。

“黃金大鷲”勉強縮回手腳，卻擋不住“地獄星”在它胸口狠狠一撞，力量之大，幾乎要將整座靈府都撞塌。

即便李耀周圍有可剛可柔的液態晶腦“小黑”保護，亦免不了再度鮮血狂噴，幾乎連腦漿都要從鼻孔和耳孔中噴出來了！

更可怕的是，隨着“地獄星”的撞擊，黑星大帝武英奇的精神力量亦化作一條條黑色觸手，無孔不入地鑽進了他的腦域深處，將一幕幕血流成河、焚燒星辰的恐怖景象插入他的神魂。

如此強橫的精神攻擊，若非他有血色心魔能隨時吞噬負面情緒和黑暗力量，怕是早就被活活嚇傻，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