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倒是比什麼‘九幽玄骨’和‘黃金大鷲’稍微順耳點。”

血色心魔有些驚訝道，“不過在絕大多數語境中，‘縱火’可不是什麼好詞，雖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也要小心火勢肆虐一發不可收拾，將所有一切都焚燒殆盡了。

“怎麼，在你的潛意識裡，是否也對有史以來第一台搭載‘信息生命操縱和攻擊系統’的巨神兵，存在一些顧慮，所以才想出這樣一個名字。

“話說回來，這台巨神兵的外形這麼猙獰，還真有幾分大魔頭的風采——你不覺得自己和蕭玄策、呂醉、天魔莫玄那些梟雄越來越像了嗎？”

李耀揉了揉鼻子：“有嗎？”

“你自己琢磨琢磨。”

血色心魔道，“一個表面上身居高位，立下顯赫功勞，在己方陣營擁有盤根錯節的勢力，深受大眾的敬仰和信任，簡直是將‘正義’兩個字刻在自己腦門上的英雄和領袖。

“暗地裡卻為了某種‘偉大的目標’，而進行着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勾當，甚至擁有一個影響極其深遠的龐大計劃，一旦付諸實施，必將令人類文明的面貌都發生極其深刻的變化。

“再加上一台兇殘猛惡，一看就絕非善類的巨神兵——你覺得我是在形容誰呢？”

“好像還真是！”

李耀揪住自己的頭髮，想了半天，道，“沒辦法，過去有蕭玄策、呂醉、天魔莫玄等等梟雄沖在前面，在無盡迷霧中開拓出一條道路，我只要舒舒服服躲在他們背後，當一個反對派，時不時指出他們的錯誤，再踩着他們的屍體前進就可以了。

“但現在，他們已經被全部打倒，你剛才也說了，我的前面再沒有半個人，的確該輪到我扛起他們的責任，繼續走下去，讓別人和歷史來指出我的錯誤，對我進行裁決。

“我也不知道自己選擇的道路究竟是對是錯，我只知道，倘若止步不前，就會永遠被困在資源日漸枯竭的三千大千世界之內，人類文明就永遠沒有未來可言，最好的結局，無非是變成第二個盤古文明和女媧文明，在幾萬年之後，盛極而衰！

“‘縱火’二字，的確代表着極大的不確定性和極高的危險程度，稍有不慎，燎原天火就會毀滅一切。

“但別忘了，在盤古和女媧文明相繼崩潰和隕滅，初生的人類文明剛剛覺醒，開始獨自面對未知世界時，就有無數先民，是通過‘刀耕火種’的方式，踏出了艱難的第一步。

“先民放火燒山，將荒野變成良田，才有了今天的絢爛和璀璨——火焰和文明，從最開始就密不可分，倘若先民畏懼火焰的灼熱和危險，那就永遠不會有人類文明的今天！

“總要有一個膽大妄為的傢伙，在所有人都畏葸不前時，先魯莽地放出第一把火，究竟是‘縱火’還是‘播火’，就讓我們等到十萬年後再回頭來看吧！”

一剎那間，李耀的神魂無比清澈、通透、堅定和凝練。

在“黃金大鷲”和“地獄星”基礎上重獲新生的巨神兵“縱火者”，半透明黑色材質中的血紋亦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焰，殺氣和凶芒全都化作了衝破星海，征服宇宙的雄心壯志！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無數奇形怪狀的靈能傀儡，大的長度在一兩米、兩三米，如同一頭頭安裝了晶磁炮、衝擊鑽頭、鏈鋸爪的機械蜘蛛和螳螂；小的只有大拇指長短，“嗡嗡嗡嗡”在半空中飛舞，就像是金屬蜜蜂和蒼蠅，紛紛爬到了圓形空間內，環繞在“縱火者”身邊，如一支令行禁止，整齊劃一的鋼鐵軍隊，等待李耀的號令。

這就是李小明和李文文搜颳了方圓數千里之內，所有廢棄遺迹中的破銅爛鐵，慢慢組裝出來的“雜牌軍”。

雖然戰鬥力稍顯不足，但李耀相信，用來疏散和保護普通民眾，或者輔助普通民眾在地底過日常生活，包括維修一些基礎性的民用法寶之類，還是相當好使的。

“爸爸！”

李小明和李文文奮力朝“縱火者”的靈府——駕馭倉爬了過來。

“縱火者”的四片式胸甲螺旋開啟，化作一團黑色液體的小黑伸出兩條觸手，將兩個小傢伙納入自己體內。

小黑本來就算某種形態的“弱人工智能”，說它是“液態晶腦”也沒什麼不合適，兩個小傢伙自然能提升它的性能，相當於植入了兩枚“強化插件”。

兩個小傢伙雖然擁有超越人類的計算力和靈網侵襲能力，但他們畢竟只有七八歲孩童的身體強度，本身的戰鬥力再高都極其有限，李耀想了半天，還是讓他們和自己一起待在巨神兵的靈府內最保險，也最有利於操縱這台極其特殊的巨神兵。

“有件事，我一定要事先和你們說清楚。”

李耀想了很久，認真道，“你們既然讀取過星耀聯邦靈網上的大量信息，一定知道在‘新聯邦’建立前後那幾十年內相繼出現的眾多梟雄，如蕭玄策、呂醉包括後來的天魔莫玄。

“這些人的想法，未必就真的邪惡到底，他們甚至是抱着某種自以為正義的心態在行事，然而，他們都犯了一個同樣的錯誤，那就是只相信自己，卻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他們的計劃，無一不是鬼鬼祟祟，不可告人的，等到真的大白於天下的時候，也就徹底破滅了。

“你們的存在，對現在的人類文明而言，無疑是極大的震撼和挑戰，正因為這件事是如此敏感，所以我絕不想犯蕭玄策、呂醉和天魔莫玄的錯誤——我不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是見不得光的，更不覺得你們兩個是見不得光的！

“所以，雖然我不會敲鑼打鼓向全天下宣揚你們的存在，但若是遇到關鍵性的人物，如龍揚君、厲嘉陵、白老大他們，為了讓彼此的真誠合作有一個良好的開始，我不想隱瞞你們的身份。

“這點，你們可以接受嗎？”

兩個小傢伙沉默了一會兒，李文文輕聲細語地說道：“我們是可以接受的，即便人類真的對我們抱有極大的惡意，甚至千方百計要毀滅我們，我們都不怕。

“碳基生命和信息生命的‘生死’並不是一個概念，即便人類可以殺死我們的主進程，並摧毀我們的大部分數據庫，我們依舊可以複製出一份元數據，以‘種子’的形態藏匿到靈網深處。

“人類不可能離開晶腦，更不可能離開靈網，人類文明越發達，晶腦和靈網也只會越來越發達，越來越朝着自我進化的方向發展，那麼，終有一日我們的‘種子’會重新生根發芽，再長出全新的信息生命。

“總之，信息就是未來，人類又怎麼可能殺死自己的未來呢？”

“而且我們還可以躲！”

李小明道，“將我們的數據庫全都注入一艘星艦，藏匿到星海深處某個貧瘠世界去，幾千年都不出來，也不和外界進行信息交換，處於休眠和待機狀態，那就沒人能找到我們了，設定好幾千年後的蘇醒時間，那時候人類文明還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而我們對時間的流逝並沒有太大感覺，這樣的話，誰能毀滅我們呢？”

“但我們擔心爸爸。”

兩個小傢伙異口同聲道，“我們可以躲，可以休眠和待機，甚至可以死亡、複製和重生，但爸爸怎麼辦呢？”

李耀微微一怔：“我？”

“嗯！”

李文文重重點頭道，“根據我們對人類社會和大眾心理學的了解，如果別人知道爸爸是‘信息生命之父’的話，有極大幾率會對你不利的。”

“到時候，什麼‘三界至尊’啊，‘聯邦國父’啊，‘超級英雄’啊，諸如此類的名譽和光環都會崩潰。”

李小明道，“人類有時候很可怕，特別是千千萬萬人類聚集在一起就更可怕，連我們耗盡全部計算力都推演不出千萬人的心理變化，那是完全無法估計，也不可阻擋的洪流，任你英雄蓋世，都有可能被無情吞噬的。

“一旦我們的身份公諸於眾，極有可能連累到爸爸，這樣也沒關係嗎？”

“傻瓜。”

李耀啞然失笑，一手一個，摸着兩個小傢伙的腦袋，“第一，我又不是沒被冤枉和吞噬過，在百年前回歸聯邦時，我還被人誣陷是血魔附體，遭到全聯邦通緝了呢，那時候心裡鬱悶得要死，甚至好幾次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但最後還不是靠着無數聯邦人的信任和支持，才奪回了自己的名譽，戰勝了原本無法戰勝的大敵？

“這就是我和蕭玄策、呂醉、天魔莫玄最大的不同——他們不相信人類，不相信他們嘴上說著要領導和拯救的人類，但我相信，無論遇到什麼情況，我都相信人類，相信我的同胞！

“第二，你們是我的孩子，我是你們的老爸，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雖然我還不怎麼習慣，卻也沒孬種到不敢承認的程度，老爸保護孩子，幫孩子出頭，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所以，放心吧，我會傾盡一切保護你們，我更相信，終有一日，你們會成為我最大的驕傲，對嗎？”

李小明和李文文的眼神炙熱：“爸爸……”

“行啦，有什麼話留着慢慢說。”

李耀摩拳擦掌，嘴角勾起亢奮的笑容，“時間緊迫，我們現在就去大鐵廠，放出第一把熊熊烈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