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會的！”

李耀拚命想要搓掉落到自己身上的火山灰，但他們正處在火山口的上方，灰燼如飄雪，似煙靄，像柳絮，怎麼搓都搓不下去，“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這麼做，一定還有更好的選擇，更完美的解決辦法！”

“世上哪來那麼多完美的解決辦法，我曾窮盡一生去尋找，但是沒有，真的沒有。”

武英奇3.0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憐憫，嘆息道，“就算你真想要破壞金晶塔，又該怎麼做到？‘縱火者’在和‘黑洞之心’拚鬥的過程中已經嚴重受損，彈盡糧絕，不可能再施展出毀天滅地的攻擊，龍揚君的‘天晶’也是一樣，瀕臨崩潰，亟待大修。

“這座金晶塔是昔日后羿族最後的底牌，在設計時甚至考慮到了盤古族突襲和破壞的可能，因此建造得特別堅固，就算星艦主炮的抵近攻擊也未必能徹底破壞它，剛才我們三台巨神兵激戰了半天，你可感覺到對金晶塔造成任何影響？沒有，對吧。

“所以，連三台巨神兵的激斗都無法毀掉它，你們現在都失去巨神兵的加持，光憑血肉之軀，又怎麼可能徹底毀掉它？最多勉強破壞一些核心構件，或者從數據層面進行篡改，但那都是很容易修復的東西。

“如果你畏首畏尾，不願意承擔自己的責任，金晶塔就會落到別人——極有可能是雷成虎的手裡。

“這裡畢竟是帝都，是萬千修仙者雲集的所在，你們區區幾個修真者只是客軍，註定不可能佔領這裡太久，最後還是要靠雷成虎來收拾殘局，而絕大部分修仙者也會選擇向他效忠，對吧？

“那麼，你猜猜看，以雷成虎作為‘帝國最後修仙者’的性格和作風，他會將金晶塔徹底毀掉嗎，還是動了心思，成為另一個‘金晶塔主人’呢？

“就算不是雷成虎，而是厲靈海、金玉言或者別的修仙者，都一樣，沒有一個修仙者能忍住這麼大的誘惑，特別是在目睹了它一舉摧毀四大家族皇牌艦隊的無上威能之後，所有修仙者都會極度渴望成為它的主人，甚至為爭奪它的控制權而掀起一場場連綿無盡的腥風血雨！

“告訴我，李耀，你希望雷成虎成為金晶塔主人嗎，或者厲靈海，或者另一個你完全不認識也不知道對方性格和手段的修仙者，你希望將這毀滅的力量，交給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嗎？

“很好，你的眼神已經告訴我答案了，那麼，如果你不想金晶塔落到任何一個修仙者的手裡，辦法就只有一個——在雷成虎的大軍還沒有佔領天極星的地表，這裡尚處於一片混亂之時，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吸收我的傳承，得到‘封神天書’的殘卷，往金晶塔里注入你的基因信息和神魂烙印，你，成為新一代的‘金晶塔主人’！

“惟其如此，才能打消所有修仙者蠢蠢欲動的野心，才能避免金晶塔落入居心叵測之輩的手裡，才能最大程度避免極天界毀滅的悲劇發生，才能帶來……長久的和平。”

李耀一連倒退三步，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沒關係，儘管把你的動搖和彷徨都表現出來吧，真的沒關係，我不是在笑話你，更不是在報復你，只是單純想和你聊聊，以‘前輩屠龍者’的身份，和一個‘新一代屠龍者’聊聊往事，聊聊過去，聊聊成為惡龍的切膚之痛而已。”

武英奇3.0再次飄上前來，扶住李耀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寬容而理解的眼神，“屠龍從來都不是冒險的結束，而只是漫長旅程的開始，這個道理，往往要等身上長滿鱗片，又長出利爪和獠牙，才會刻骨銘心。

“你知道嗎，李耀，千年前的我也和你一樣，是一個自信滿滿的屠龍者，我曾經斬殺過無數惡龍和妖魔——那都是和武英奇2.0一樣，毫無人性，十惡不赦的傢伙。

“我曾經殺死過無數星海共和國的腐敗議員和邪惡將軍，那些披着修真者的皮胡作非為的傢伙，相信我，他們在星海共和國覆滅之時，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財產，禽獸不如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比武英奇2.0好多少。

“我也曾率領大軍殺回自己的家鄉武英界，又通過武英界打擊相鄰的沙蠻界，報仇當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是去剿滅極度邪惡的‘蚩尤道’，蚩尤道在滅亡時，凝聚無數信徒和祭司的神魂，召喚出了號稱‘蚩尤’的魔物，我在星海間追逐這魔物足足半年，最終才將它的七十二條分身統統斬殺！

“我甚至徹底毀掉了末日戰狂血神子殘存的法身，令這個萬年前的大魔頭魂飛魄散，再也沒辦法肆虐人間。

“每一次，每一次我殺死這些大魔頭，阻止了他們毀滅世界的陰謀，我都以為那是遊戲的終點，我已經迎來了最終的勝利，特別是我和末日戰狂血神子的決戰後，確認他殘存的法身真的煙消雲散，我內心的狂喜簡直無法用筆墨來形容，我迎來了永遠的勝利，再沒有任何喪心病狂的恐怖大魔頭，可以破壞我的世界，我的文明。

“結果，呵呵，結果……

“所以，我才說‘你不是第一個’，這不丟人，真的，鼓起勇氣迎接自己的宿命，坦然面對自己若隱若現的鱗片和爪牙，靜靜等待着下一位屠龍者的到來，流干你的鮮血，將宿命傳承下去，這不丟人。”

武英奇3.0說到這裡，沉默了很久，看着依舊凝固在火山口的中央，墜落岩漿的青年版本自己，怔怔地出神。

李耀則看着自己的雙手和雙臂。

那些灰燼，那些火山灰幻化而成的蝴蝶，忽閃忽閃地落到他的掌心，他的手臂上，飛快融入其中，恍惚之間，真像是他長出了一層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灰色鱗片。

“現在，年輕的屠龍者，你準備好聆聽這頭惡龍，一生的故事了嗎？”

武英奇3.0終於開口，淡淡問道。

他並沒有強迫李耀聽的意思，似乎只要李耀不開口，他就真的把一切都帶到虛無里去，包括金晶塔的秘密。

當然，金晶塔的操縱方法，會不會被他以某種隱秘的方式，另外還在某處有一個“備份”，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說吧。”

李耀艱難道。

他感覺不單單皮膚，連自己的五臟六腑，乃至道心之上，都長出了一層層細密的鱗片。

武英奇3.0笑了笑，並沒有追擊李耀的動搖，彷彿真的不在意李耀的改變，只是臨死之前，回憶往昔而已。

“該從何說起呢，早年間在武英界的荒唐事，就不用多說了吧？”

武英奇3.0道，“我相信你一定從很多渠道了解過，那些宣傳文本雖然多有誇大其詞和歪曲真相的成分，但是，也不算太顛倒黑白，武英界的普通人啊，還真是既無知又無恥更無情的存在。”

“那是因為你們的修真大道從根源上就錯了！”

李耀忍不住反駁，“從一開始，你們就用溺愛孩子的方法來對待普通人，從來不重視對普通人的教育，只是把普通人當成無知孩童一樣養起來，說到底，你們根本不認為普通人能對文明做什麼貢獻，你們根本就瞧不起普通人！

“經過數百年這樣的‘溺愛’之後，武英界的普通人當然都被溺愛成了無法無天，胡作非為的存在，最終反噬整個文明，豈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在我們星耀聯邦，經過無數次改進，並且仍舊在不斷反思和調整的新一代修真大道絕不會這樣，絕不會重蹈武英界的覆轍！”

“那就太好了！”

武英奇3.0微笑道，“那你更應該成為‘金晶塔主人’，將你們星耀聯邦的升級版修真大道，儘早傳播到整個宇宙，喚醒更多人——早一日傳播，就多一分力量，少一點殺戮，說不定能多拯救千千萬萬人，不是嗎？”

李耀啞口無言，決定暫時不和這傢伙做無謂的口舌之爭，都快死的人了嘛，先讓讓他！

“那就從我被丟下火山口的那一刻說起吧。”

武英奇3.0又一次放棄了乘勝追擊，顧自說下去。

隨着他娓娓道來，原本凝固的記憶宮殿也再次緩緩流動起來，半空中的青年跌入岩漿，被薄薄一層靈能護盾包裹，在岩漿中一沉一浮，絕望地掙扎，靈能護盾很快消融，岩漿發出“嗤嗤”的聲音，無情侵蝕着他的身體，把他變成一塊橘紅色的人形焦炭。

“有一個細節，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武英奇3.0回憶着自己在岩漿中掙扎的場景，眼角如針扎般輕輕抽搐，“我的確在火山深處發現一座秘密基地，進而找到了一艘小型穿梭艦，逃離了武英界，但之後並不是‘機緣巧合’才發現了末日戰狂血神子的傳承，這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

“事實上，隱藏在武英界火山口深處的秘密基地，原本就屬於萬年前的血神子叛軍，是血神子龐大計劃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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