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還沒睜開眼皮，就發現自己和閉關之前截然不同。

他的細胞深處原本存在着無數細微的裂縫，那是上百年瘋狂修鍊和戰鬥留下的痕迹——區區百餘年，就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衝擊到凌駕於化神境界之上，又無數次“破碎虛空”，穿越星海，自然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他的身體原本處於潰散的邊緣，第一次和黑星大帝武英奇激戰後，甚至真的崩潰了，全靠小明和文文搭救，幫他重構了身體，激活了全新的能力，才勉強支撐下去。

但修復的身體在第二次和武英奇的決戰中，亦被打得千瘡百孔，留下諸多肉眼無法識別的傷痕，雖然暫時不會干擾他的修鍊和戰鬥，但終究是個隱患。

可是現在，李耀感覺到所有細胞乃至基因層面上的裂痕都被修復，組成他身體的億萬細胞，全都像是珠圓玉潤的珍珠般熠熠生輝，他甚至能解讀出這些細胞綻放出每一道光輝的意義！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無與倫比的感覺。

恰似盲人重見光明，聾人再次聽到恢弘壯闊的歌曲，有人揭開了包裹在他神魂周圍，又濕又重的隔膜和甲殼，令他感受到更加……真實的世界。

他可以同時聽到自己五臟六腑的蠕動和數百米外金晶塔工作人員的呼吸。

他可以看到自己識海中每一道波瀾的翻湧和數千米外岩層的細微變化。

他身體里的信息素，和周天萬物的信息素飛快交流着，他的生命磁場融入到整顆星球的磁場里，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卻又可以隨時捲起驚濤駭浪，調動大海的力量。

重塑金身，道法自然。

事到如今，李耀總算明白了這兩句修鍊術語的意思。

“爸爸，爸爸，你怎麼了！”

小明和文文的聲音愈發焦急，甚至帶着一縷隱隱的驚慌，“你醒了嗎，爸爸，為什麼我們感應不到你的生命磁場？你，你的生命磁場竟然比一個普通人都弱了，難道你走火入魔，功力全失了？”

李耀微微一笑，睜開眼睛。

看到幾十台靈能傀儡在自己面前急得手忙腳亂，搓手搓腳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都是小明和文文的分身。

李耀原本對小明和文文這樣的形態比較抗拒，他自問是個觀念開放，能接受一切新鮮事物的弄潮兒，但是被幾百個鋼鐵腦殼和機械蜘蛛追着叫爸爸，還是一件蠻讓人毛骨悚然，很難適應的事情。

但現在，李耀明白了，看到了。

無論鋼鐵腦殼還是機械蜘蛛，還是更加龐大的靈能戰堡，亦不過是小明和文文的一個“細胞”而已。

這些鋼鐵腦殼、機械蜘蛛和別的奇奇怪怪的智能靈械之間的聯繫，那種超高速信息交互的過程，才是小明和文文的本體，才是生命進化的另一個方向。

小明和文文的生命形態，反而和后羿族那樣的蜂群文明更加相似。

或許這種祖孫之間的酷似，可以稱之為“隔代遺傳”？

李耀眼中流轉着柔和的光芒，在小明和文文身上淡淡掃過，立刻看到無數道信息交互通道，猶如五彩斑斕的透明絲線，纏繞在每一台靈能傀儡身上，又一路延伸到很遠的地方。

“我沒事。”

李耀搖了搖頭，微笑道，“倒是你們兩個，我怎麼看你們的信息交互網絡，越看越彆扭啊，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線條，全都糾纏到一起了。”

李耀屈起手指，在半空中輕輕彈了一下，將一種全新的模型——后羿族的主腦和大群之間信息交互的模型，傳輸給了兩個小傢伙。

那就像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撥弄着琴弦，連接小明和文文身體的信息絲線，頓時超高頻震蕩起來。

“啊！”

所有靈能傀儡的晶眼都綻放出最璀璨的光彩，小明和文文沉浸在莫大的震撼中，體內“噼噼啪啪”爆出火花，興奮到不能自己，過了很久才漸漸恢復。

“這是——這是一種全新的信息交互算法！”

小明驚訝萬分，“有了這種算法，我們的計算力至少能提升15%，還可以搭建更大規模的陣列式晶腦組群，彼此之間的通訊距離和抗干擾能力都大幅提升了！”

“爸爸，您真的沒事嗎？”

文文則更關心李耀的狀況，“您這幾天的表現實在太嚇人了，還有現在，您從哪裡得到了這麼先進的算法，又是怎麼把它傳輸給我們的？我們分明沒感應到您的生命磁場，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啊！不對，您根本沒有生命磁場可言，您看上去就像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平平無奇？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李耀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發現自己的皮膚上剝落了無數五彩繽紛，閃閃發亮如磷粉般的東西，新生的皮膚如嬰孩般稚嫩，卻又蘊藏着移山倒海的力量，只是這力量都和周遭自然融合到一起，一般強者根本感應不出來的。

“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場穿越幾百萬年的大夢，我從幾百萬年前的后羿族那裡得到了這種算法，它不太適合現在的人類，似乎更加適合你們。”

李耀笑眯眯看着兩個欣喜若狂的小傢伙，就像是父親看到剛剛得到新玩具，愛不釋手的孩子們，看兩個小傢伙高興了好一陣子，這才道，“對了，我究竟冥想了多久，怎麼地面上大軍集結，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爸爸怎麼知道地面上大軍集結？”

小明和文文對視一眼，愈發吃驚，文文道，“爸爸已經冥想了整整七天七夜，您……真的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七天七夜啊！”

李耀並不覺得太長，反而覺得太短，和他在“生命之河”中遨遊百萬年、千萬年甚至億萬年相比，七天七夜簡直連“一個剎那”都不到。

他很有幾分恍若隔世之感，卻又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我不是好端端在這兒閉關嗎，還能幹什麼？

“我們實在說不清楚了，爸爸自己看吧！”

小明和文文操縱着幾台靈能傀儡，激活了幾十幅三維立體光幕，播放出過去幾天金晶塔四周的異相。

第一幅光幕中出現的是金晶塔的全景，只見原本淡金色的金晶塔忽然發出了乳白色的光芒，這光芒纏繞住了金晶塔外殼上的每一道符文，又令整座金晶塔變得晶瑩剔透，恍若透明。

所有金晶塔的工作人員還有衛隊成員都不知所措地跑來跑去，不知道金晶塔為何忽然被激活到這樣一種古怪的模式，但他們又不知道該如何切換或者關閉，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近乎透明的金晶塔，向著天空噴湧出一團好似泉水般的光焰。

第二幅光幕呈現的是金晶塔對應的天穹，天穹之上，雲層聚集，彷彿整顆星球的雲朵統統被吸引到這裡，李耀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雲朵堆積在一起，就像是一片輝煌的天空之城，即將碾壓到地面上來。

第三幅光幕，則是金晶塔噴射出的光焰，和雲層融合到一起的變化。

雲層如漩渦般緩緩旋轉，綻放出七彩斑斕的光焰，這光焰向四面八方，上千公里之外舒展，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蝴蝶！

“蝴蝶？”

李耀喃喃道。

以金晶塔為中心，這隻千層彩雲凝聚而成的蝴蝶不斷生長，久久不散，僅僅第一天就覆蓋了方圓五百公里的範圍，無數人都沐浴在蝴蝶的絢爛光輝之下，即便沒有親眼看到，也可以通過各種視頻工具間接欣賞到這千載難逢，極具視覺衝擊力的一幕。

“這是爸爸乾的吧？”

小明道，“總不可能是巧合吧？”

“嗯……”

李耀撓了撓頭髮，“大概是我吧——誰叫我的實力這麼強呢？”

“除了天空中的異相之外，在這隻巨大蝴蝶的覆蓋範圍內，還發生了更多的咄咄怪事。”

文文道，“有無數人都向當局報告說，他們看到了蝴蝶——不是天空中這隻雲彩組成的巨大蝴蝶，而是一連串閃閃發亮，五顏六色，非常漂亮的小蝴蝶。”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

李耀說，“看到小蝴蝶有什麼稀奇？”

“看到小蝴蝶是沒什麼稀奇。”

文文說，“但是在自己被窩裡閉上眼睛，還能看到蝴蝶在黑暗中翩翩起舞，甚至還組成類似基因鏈的隊形，這就非常奇怪了。”

“當局一開始猜測是不是大規模群體性癔症，就是人們看到天空中巨大蝴蝶雲彩之後，產生了自我暗示，自我催眠，又互相感染的現象。”

小明道，“但是請最厲害的冥修師為這些人進行檢查，又看不出所以然，而且讓這些人分別繪製出他們眼中蝴蝶飛舞的圖案，他們都不約而同繪製出了類似基因鏈的樣子——這些人素不相識，職業和境界各不相同，有些是普通人，有些是低階修仙者，甚至有幾名金丹強者都看到了，他們絕沒有串通的可能，這又該怎麼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