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

李耀撓了半天頭髮——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論提升到什麼境界，這個習慣性小動作總是改不了，他想了想，道，“這倒不難解釋，所謂人眼看到的東西，無非是外界的光電信號打到視網膜上，再經由視覺神經傳輸到腦神經里去綜合處理的結果嘛！那麼我在修鍊之時，不一小心太過沉迷，將自己的生命磁場激蕩到了極限，又通過金晶塔的增幅，極大幹擾了周圍整片大自然的磁場，甚至和天地磁場融為一體。

“天地磁場的大範圍擾動，又影響到了生活在這一區域內的所有人，倘若其中有些人的腦波震動頻率碰巧和我比較吻合的話，就有可能產生類似‘共振’的效果，繞過視網膜，直接在他們的視覺神經上，形成某種圖像的信號，比方說‘蝴蝶’了。”

小明和文文聽得一愣一愣的。

“還有。”

小明組織了一下措辭，飛快道，“七天之間，在蝴蝶出沒的範圍內，普通人覺醒靈根的比例提升了將近一倍，強者衝擊全新境界的成功率也大幅提升，不過，一旦衝擊失敗，代價也比以前更加慘重，很多人都走火入魔，境界大跌，這也是爸爸的影響嗎？”

“有可能，你們應該聽過一句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李耀沉吟片刻，又給出了合理的解釋，“當一名修鍊者逐漸觸碰到宇宙的奧妙，窺探到‘天道’的至理時，他的生命磁場必然和天地磁場發生強烈的互相作用，這作用不吝於核聚變或者核裂變的威力，勢必會造成天地磁場的劇變。

“而天地磁場的劇變，當然也會波及到處於磁場範圍內的人們，令他們的靈根大幅活躍了。

“至於沖關失敗之後，走火入魔，境界大跌的問題，我估計是因為，引發這場劇變的根源終究是我這個修真者，而天極星上絕大多數強者還是修仙者，我們的道心無法兼容，才導致他們道心崩潰吧？

“哎呀，事情搞成這樣，真是誰也不想的，為父也不知道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啊，這下子，小皇帝、雷成虎還有太后殿下他們，一定都急壞了吧？”

“何止急壞了，簡直急瘋了！”

小明道，“爸爸也知道，現在是革新派修仙者最關鍵的時刻，可謂千鈞一髮，風聲鶴唳，遼海侯雷成虎剛剛以‘討逆軍總司令’的身份集結革新派全部精銳，準備誓師出征去討伐四大家族的餘孽，帝都的天空忽然發生這樣駭人聽聞的劇變，簡直是一萬個晴天霹靂！

“當局第一時間就向全體國民發出公告，說這是革新派修仙者在測試一款威力強勁的最新型氣象武器，又通過宣傳機器暗中發出小道消息，說這是大大的吉兆，說明‘永嘉大帝’得到了黑星大帝乃至帝皇的認可，是天命所歸的九五之尊——不過這些鬼話只能騙騙普通國民和中低階修仙者，高層修仙者都知道金晶塔的事情，也知道爸爸正在閉關，全都猜出這是您鬧出來的動靜，還不把他們都嚇得屁滾尿流？”

“哎呀……”

李耀說，“這有什麼可‘屁滾尿流’呢？像我這樣的絕世強者，閉關修鍊之時，當然要搞點兒絢爛至極的聲光電效果助興啊，小皇帝登基的時候，不是也描龍綉鳳，弄了個金獅在天空中張牙舞爪，裝神弄鬼嗎？這有什麼奇怪？”

小明和文文對視一眼，繼續道：“總之，遼海侯雷成虎還有太后殿下都快瘋了，生怕爸爸真的被武英奇3.0侵蝕，再度發動金晶塔準備毀掉太陽，咱們這邊的龍揚君、白老大還有小皇帝他們也心急如焚，唯恐爸爸修鍊出了什麼岔子，走火入魔，徹底崩潰呢，就連我們檢索了所有的資料，對爸爸這種狀況，都是聞所未聞，急得不得了！

“遼海侯和太后殿下派遣大軍護住了金晶塔方圓五百里，還心急火燎想要衝進來查看爸爸的情況，這裡是‘非軍事區’，我和文文當然不能讓他們帶兵進來啦！但放着爸爸陷入如此詭異的狀況不管，自然也說不過去，最後雙方達成妥協，由白老大、拳王和龍揚君三大強者進來查看，想辦法把爸爸救出走火入魔的狀態。”

李耀眨眼：“然後呢，我沒感覺到他們啊。”

小明道：“白老大凝聚周身靈能，想要將爸爸強行喚醒，反而被爸爸的力量震飛出去，一口鮮血足足噴了半分多鐘，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簡直像是個活死人，在醫療艙里待了足足三天三夜才勉強恢復，我們今天早上去看他，他走路還不十分穩當，在那兒聲嘶力竭地把爸爸罵了個狗血淋頭。

“拳王大人也是一樣，他試圖用生物電流模擬出神經網絡，刺激爸爸的大腦皮層，用這種方法喚醒爸爸，至少和爸爸進行簡單的信息交流，誰知他的模擬神經網絡剛剛觸碰到爸爸的太陽穴，為他提供計算力的三十六台超級晶腦就同時崩潰了，幸好我們幫拳王大人做好了周密的防禦和備份，否則，說不定拳王大人直接就灰飛煙滅，徹底死亡了呢！”

“這……”

李耀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太誇張了吧？”

“最後是龍揚君，她的表現總算比白老大和拳王大人稍微好一點，並沒有被爸爸震飛或者陷入崩潰，卻也沒辦法喚醒爸爸。”

小明道，“她就在爸爸面前站了很久，表情變得非常古怪，我實在形容不出來，就好像……”

“就好像她的神魂一瞬間度過了百年。”

文文道，“她的身體並沒有衰老，但神魂卻在瞬間衰老了百年，那種神色和精神狀態的改變，實在太明顯了！”

“然後龍揚君讓除了我和文文之外的所有人都出去，包括她自己在內。”

小明道，“她說，他們是不可能喚醒爸爸的，一切都要看爸爸自己願不願意醒來了，如果爸爸依舊牽掛着這個世界，這一方宇宙的話，說不定幾天之內爸爸就會蘇醒，但也有可能爸爸永遠都不會醒來，甚至——”

“死亡嗎？”

李耀微微皺眉。

“不，龍姑姑沒用‘死亡’這個詞。”

文文道，“她說，爸爸或許會化作千千萬萬隻蝴蝶，或許會化作一道絢爛的彩虹不翼而飛，或許會變成一片普普通通的流沙，總之，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回歸天道’。”

“回歸天道？”

李耀下意識摸着自己有血有肉，熱乎乎的臉頰，啐了一口，“我才不要回歸什麼鬼天道呢！”

“但爸爸當時的樣子，真的很詭異，很可怕，很像……隨時都會崩潰，變成千千萬萬隻蝴蝶呢！”

小明又放出了一道新的光幕，“你看！”

三維立體光幕之上，是李耀陷入深度冥想的畫面。

只不過，神魂在數百萬年的“生命之河”中遨遊的李耀，肉身卻變成了某種灰褐色如同化石的形態，彷彿在地層深處塵封已久，看不出絲毫生命的痕迹。

“這是我？”

李耀嚇了一跳，兩隻眼睛都直了。

“是啊，這就是爸爸前面六天的狀態，看這幅好像化石的模樣，說爸爸會瞬間崩潰成一片沙礫，沙礫又化作無數蝴蝶，也不奇怪吧？”

小明道，“若非如此，白老大、拳王大人、龍揚君還有我們，又怎麼會心急火燎想要喚醒爸爸呢？”

李耀乾咳一聲，很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此刻，才真正開始後怕起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覺醒了太多不應該覺醒的東西，掠奪了太多不應該一口氣吞噬的傳承。

進化終究是有客觀規律的，或許李耀覺醒的那些畫面，得到的那些傳承，應該在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里，慢慢被人類和人類的後代發掘、繼承並吸收。

但現在，卻被李耀在短短七天內，窺探到了全貌。

難怪他的身體和神魂都承受不住莫大的“氣運”，險些走火入魔，化作虛無，“回歸天道”呢！

拋開劑量談毒性就是耍流氓，水是生命之源，但一口氣喝半噸，就算修鍊者也受不了，傳承的道理也是一樣，李耀現在尚且沒有接受億萬年前的傳承，再去探索億萬年後的未來的能力。

說到底，放在整個宇宙的層面，他真的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一個沒什麼特別的碳基智慧生命而已。

但是……

總有一天，或許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一天，他或者他的後代，後代的後代的後代，終究會打破這一方狹小黑暗的宇宙，揭開自己以及“天道”的全部奧秘吧？

李耀看着光幕中的自己。

進入第七天，灰褐色的化石表面竟然流淌出了一縷縷如彩虹，如清泉，如岩漿，如沼澤般的東西，將整座“化石”完全籠罩，等到一縷縷絢爛的流光全都被“化石”吸收，李耀又恢復了本來面目。

一切都和七天前一樣。

但一切又都和過去不同。

李耀微微一笑，霍然起身。

“走——”

他對小明和文文道，“睡得好香，該出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