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和血色心魔的神魂觸手，再次朝數據海洋深處的沙礫中抓去。

無數數據就像是閃閃發亮的細沙，從他們的“指縫”中漏下。

搜索，刪選，排除，重組，他們連續變幻了好幾種大數據的抓取模型，很快找到了三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的立體影像。

“看來，就是這三個傢伙之一了。”

李耀死死盯着畫面中三名面無表情的工作人員，“在高歡被激發強烈情感的時間段，這三個傢伙明明在崗，卻很難查到他們的工作視頻，其中之一，一定是在和高歡對話！”

“那麼，要將這些可疑數據拋出去么？”

血色心魔問道，“拋出去讓‘七星’找到，讓他們順藤摸瓜查找傀儡王的蹤跡。”

“……不要，把我們剛才發現的所有數據，統統粉碎和刪除掉吧，這一次，要刪除得比傀儡王更乾淨。”

李耀解釋道，“從剛才的數據殘片可以看出，高歡在被壓榨出最強烈的情感之後，就像是焚燒殆盡的火炬一樣，被輕而易舉地洗掉了記憶，以普通士兵的身份，送到前線某地去了。

“聖盟和帝國的決戰尚未打響，倘若他的運氣足夠好，現在應該還活着，他心愛的妻子‘江雪’說不定也還活着。

“如果我們把這些數據主動送到夜叉小隊的面前，固然方便他們追查傀儡王的蹤跡，卻也極有可能被他們發現高歡的存在，以聖盟人的風格，倘若他們知道‘至愛病毒’是以高歡的愛情為模板而煉製，99%的可能，會挖出高歡的大腦來切片研究的。

“我不能讓聖盟人這麼做，不能讓高歡冒這樣無謂的風險，就憑他對妻子的深愛，他值得一份更加美好的未來，他應該和妻子一起逃出聖盟，回到他們的家鄉，過平平淡淡卻又幸福快樂的生活！

“所以，銷毀掉所有數據吧，咱們回到楚之曉的身邊，隨便想個什麼法子，讓她多多注意這三名懷疑對象好了。

“既然大致猜出傀儡王的身份，想要找出他的爪牙，難度不會太高——因為我們非常清楚呂輕塵的神魂形態、腦電波頻率和他的入侵手段嘛，只要按圖索驥，總會發現蛛絲馬跡的！”

“啊……”

血色心魔道，“沒想到你還這麼在乎‘高歡’這樣一個小人物的生死和未來。”

“那當然了，這就是咱們和呂輕塵最大的不同嘛！”

李耀微微一笑，“呂輕塵可以將任何人都當成墊腳石、犧牲品、燃料、螻蟻和塵埃，他可以用億萬螻蟻的屍骸去堆砌出一條金碧輝煌的通天之路，通往他所嚮往的，所謂‘人類文明的未來’，但是我做不到，我永遠都做不到，在我心裡，現在和未來一樣重要，一個人的生命以及幸福，和全人類的未來，也是一樣重要。

“至於我和呂輕塵的想法，究竟誰對誰錯，哼，就讓歷史來裁決吧，無論如何，我都幾百歲人了，是不會改變的！”

剎那之間，李耀的神魂變得無比堅定和鋒利。

但是，下一剎那，他又發自內心地輕笑起來。

“你笑什麼？”

血色心魔道，“即便呂輕塵真是傀儡王，但隱藏在他背後的力量仍沒有完全暴露，還有聖盟、至善上師和諸神背後的真相，同樣籠罩在迷霧中，我們仍然不知前路何往，但你的心情，卻一下子很好的樣子？”

“我的心情，當然很好。”

李耀道，“因為高歡的存在，讓我明確了一件事，至少在這一點上，呂輕塵並沒有說錯——人類的情感啊，真是宇宙間最強大的力量，即便是高歡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低階戰士，將他最濃烈的愛情爆發到極致時，依舊能動搖整個聖盟的統治基礎，令五名至善上師都膽戰心驚！

“一個高歡，就能如此，倘若千千萬萬個高歡，千千萬萬富有感情的人類同胞都能覺醒，又豈是什麼至善上師、通靈聖殿和見鬼的‘三大本源法則’可以抵擋？

“明確了這一點，我對前面的路再無半點懷疑，人類必勝，人類最真摯、最濃烈的情感必勝，人類最堅毅，最頑強的意志必勝，我堅信這一點！

“高歡，無論你現在什麼地方，無論你又經過了多少次洗腦，我相信你對妻子的深愛，是永遠不會磨滅的！而那個能夠讓你如此深愛的女人，也一定深深愛着你，在等待你披着戰火和硝煙降臨！

“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們得償所願，一定會把你們都救出來，讓你們回到家鄉，回到……真實的人間！”

李耀的神魂深處，誓言如霹靂般劃破長空，照亮他雪亮的戰意。

他粉碎了所有和高歡有關的數據，又小心翼翼擦除了自己深層查探的一切痕迹。

關七星依舊在搜索着浮於表面的上層數據，自然還是一無所獲。

但就在這時候，通靈聖殿的前半部分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緊接着是疾風驟雨般的槍聲，數據海洋頓時暴躁和混亂起來。

“不好，‘少校’他們出事了。”

關七星向李耀發送了一道命令，“快去增援！”

李耀微微一怔，神魂脫離靈網，回歸蜘蛛戰車的主控晶腦之內，就感到四周都傳來微弱的震蕩，身邊的工作人員和低級祭司都不知所措，前方的槍聲卻越來越密集。

“七星，紅豬！”

通訊頻道中傳來楚之曉尖銳的叫聲，“快向我靠攏！”

李耀和關七星毫不猶豫朝大殿飛奔而去，半路上從楚之曉那裡了解了情況。

剛才李耀和關七星被安排來查閱主控晶腦中的數據，而楚之曉、雲海心和元寇三人則負責盤問所有工作人員和祭司。

“黑夢”雲海心是資深冥修師，似乎在真人類帝國就從事過審訊和辨識聖盟人的反間諜工作，可以一眼洞悉某一名聖盟人的異樣。

一連盤問了十幾名工作人員，都沒有發生意外，豈料才剛剛盤問到第二名高級祭司時，就出了狀況，這名高級祭司剛被“黑夢”雲海心催眠，還沒真正進行詢問，便暴起發難，將雲海心一腳踹開，奪路而逃。

那就沒跑了，肯定是這傢伙有問題！

楚之曉和元寇兩人左右夾擊，原本十拿九穩。

沒想到這名祭司亦擁有出乎意料的催眠和幻術神通，極有可能被傀儡王遠程控制，竟然讓楚之曉和元寇產生半秒鐘的幻覺，從兩人夾擊的縫隙中鑽了出去，逃向通靈聖殿的深處。

通靈聖殿乃是漂浮於星海中的小行星戰堡，四周是冰冷的真空，黑暗的宇宙，根本無處可逃。

而夜叉小隊來到之後，又臨時封鎖了所有星港，許進不許出，不讓所有星艦離開。

所以，這名祭司應該是逃不出去的。

但他或者他背後的傀儡王，似乎意識到自己走投無路的窘境，居然以某種詭異的方式，“引爆”了早就埋伏在通靈聖殿深處的“情感炸彈”，讓至愛病毒在無數正在接受洗腦的帝國俘虜腦域中，狠狠炸開！

這些躺在金屬繭中的帝國俘虜，原本就沒有徹底洗去記憶和自我，腦中依舊盛滿了對聖盟的恐懼和仇恨。

現在又被傀儡王“火上澆油”，潑上了一瓢最炙熱的愛情，哪有不瘋狂的道理？

李耀和關七星趕到大殿時，看到的便是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無數半透明的金屬繭里，催眠和凈化藥劑都像是岩漿般沸騰，原本如嬰孩般安靜蜷縮在裡面的“准聖盟人”都拚命掙扎，瘋狂吼叫，將外殼敲得“砰砰”作響。

亦有無數身強力壯的帝國軍戰俘，早就將外殼敲破，跳了下來。

他們雙目赤紅，表情猙獰，就像是眼睜睜看到最心愛的人慘死在自己面前，每一個毛孔中都充滿了毒液般的仇恨。

“江雪，江雪，你們殺了江雪！”

這些渾渾噩噩，介乎於帝國人和聖盟人之間的人形凶獸，發出痛苦而憤怒的吼叫，朝夜叉小隊以及四周的普通凈化者、清掃者和工作人員撲去。

李耀的神魂蕩漾出了困惑的漣漪，片刻之後，反應過來，敢情呂輕塵還針對高歡的感情，杜撰了各種不同的“劇本”，隨時能將最炙熱的愛情，轉化成最濃烈的仇恨。

夜叉小隊的清掃者們雖然實力強橫，但終究人數太少，面對數以萬計雙眼發紅，異口同聲喊着“江雪”的人形凶獸，亦是大感棘手，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激起對方更強烈的凶性和仇恨。

更重要是，這些感染者根本不是他們的目標，那名倉皇逃竄的祭司，才是找到傀儡王的關鍵！

“紅豬，七星，鎖定那名祭司！”

在重重包圍中，楚之曉厲聲喝道，“千萬不能被他跑掉，更不能被他自殺，他是我們找到傀儡王唯一的線索，線索斷了就什麼都完了！

“剛才我和元寇都中了他的幻術，區區一名祭司根本沒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傀儡王在遠程操縱他，快追蹤過去，找到真正的傀儡王，究竟躲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