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丁鈴鐺想了很久，周身的殺意竟然消散了許多，凝視着呂輕塵的眼神中，增添了幾分欣賞之意，“聽君一席話，呂輕塵，我似乎要重新認識你了。”

“我們所有人每一秒鐘都在重新認識這個世界，也重新認識自己。”

呂輕塵淡淡道，“所謂‘修真’，不正是如此嗎？”

“只可惜，你殺了這麼多人。”

丁鈴鐺嘆息道，“以你的心志、格局、眼光和實力，原本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實現自己的目的，為何你偏偏選了最黑暗和邪惡的那條路，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弄到現在無法回頭呢？”

“多謝您的賞識，丁議長，不過您說反了。”

呂輕塵笑了笑，道，“正因為我踏上了一條布滿毒液荊棘和黑色火焰的道路，在屍山血海中磨礪自己的道心，用無數無辜者的鮮血鑄就自己的鎧甲、刀劍、王冠和神座，才有了今天這樣心志、格局、眼光和實力的呂輕塵，一個超脫於主流人類文明社會之外的‘旁觀者’和‘思索者’，而不僅僅是一名普普通通、亦步亦趨的聯邦戰士。

“我想，任何一個文明，即便是再高尚，偉大，正義和善良的文明，都需要有人發出一點不同的聲音，做出一些不同的選擇吧？即便這麼做的結果是被萬眾唾棄，是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是千刀萬剮，神魂俱滅，死無葬身之地，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沒人願意發出第二種聲音，沒人願意做出不同的選擇，沒人願意和你們背道而馳，那就由我來，我來發出第二種聲音，我來做出不同的選擇，我來朝着你們的反方向前進，前進，不顧一切地前進——或許，這就是我生而為人，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所以我說可惜，如果當初你做出不同的選擇，或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丁鈴鐺臉上的惋惜和眼眸深處的鋒芒都變得濃烈起來，“而不會弄到現在這樣，我不得不抓你，或者殺你。”

“沒什麼可惜，當初擺在我面前的一共有兩條道路，第一條，就是全盤接受你老公的悉心教導，服從他的理念和意志，拜倒在他的大道之下，凝聚出一顆所謂‘光明和正義’的道心，變成‘禿鷲李耀’的翻版。”

呂輕塵指了指正在旁邊抓耳撓腮插不上嘴的李耀，道，“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走第二條路。

“時至今日，不管遇到過多少艱難困苦、造下了多少罪孽和殺業，也不管我在世人眼中是多麼邪惡和無恥，更不管我的前方是不是死路一條，我都沒有後悔過。

“畢竟，我修的既不是李耀的真，也不是丁鈴鐺的真，而是呂輕塵的真，不是嗎？”

“是。”

丁鈴鐺滿頭狂亂舞動的火紅長發，凝聚出一道道銳不可當的鋒芒，恰似九頭赤焰龍王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口獠牙，“那麼，你準備好束手就擒了么？”

“當然。”

呂輕塵微笑回應，竟然乖乖伸出雙手，把手腕併攏在一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來吧，我保證不反抗，畢竟你們人多勢眾，就算虛擬空間里的神魂對決，都可以用車輪戰耗死我，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我也願意和你們打一個賭，我賭你們不可能順順利利把我從太古遺迹中帶出去，就算集結你們所有人的力量都很難辦到，賭注么，如果我輸了，就不耍什麼‘神魂自爆’之類的花樣，老老實實站上你們的審判台，服從你們‘正義的審判’，怎麼樣？”

丁鈴鐺的眉毛漸漸豎立起來：“你說什麼？”

“是啊，你到底在說什麼，快點兒老實交代！”

李耀終於找到插嘴的地方，雙手叉腰，在丁鈴鐺身後幫腔，“你已經無處可逃了，別想再裝神弄鬼、節外生枝我告訴你，要不然我老婆栲栳大的拳頭，真的一拳錘死你！”

呂輕塵微微一笑，眼底閃過一抹精芒，嘴角的弧度更加陡峭：“看，越來越多的測試者出來了。”

呂輕塵說的沒錯。

就在他們唇槍舌劍之際，幾乎所有測試者都陸陸續續地結束了測試。

這其中，自然有一些測試者的“水晶蛋”散發出一陣陣或耀眼或瑰麗或凌厲的光芒，半透明的碎片呈天女散花的形態向四周炸開，綻放出相當華麗的聲光電效果，代表他們通過了元始文明的測試。

但更多人的“水晶蛋”卻是瞬間奪去了絢麗的色彩，變成死氣沉沉的灰色，測試者的神魂一下子被大量泡沫覆蓋，甚至連他們的每一道神魂漣漪都要化作泡沫，最終從泡沫中一躍而起，好似發了一場極度恐懼的噩夢，一個個不顧形象，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當然，也有一部分測試者蘇醒時是滿面紅光，精神煥發，周身充盈着毀天滅地的氣概，眼底涌動着有若實質的野心——想來這些人都是從元始族女艦長的手中接過了“金鑰匙”，還以為自己真的擁有了太古的遺產，能號令星海，莫敢不從呢！

不一時，幾乎所有測試者都紛紛醒來。

李耀一時間顧不上呂輕塵。

他注意到，來自聯邦，帝國和聖盟三大勢力的普通強者，也就是數量最多的元嬰們，大多倒在測試的前半部分關卡，也就是“孢子進化”和“地球文明推演”的環節，極少有人能推進到三次“別無選擇”。

而化神強者，有不少都衝到了最終的金鑰匙環節，卻是倒在元始族女艦長的陷阱里。

這也難怪，雖然事後說破，只覺得這個陷阱簡單至極，甚至被血色心魔當成“金斧子銀斧子鐵斧子”的把戲來玩也可以破關，然而當局者迷，對每一名測試者而言，剛剛經歷了漫長而浩瀚的文明推演，又經過三次“別無選擇”的心靈拷問，從神魂到意志早已透支，神經繃緊到隨時斷裂的程度，這時候，一把金鑰匙從天而降，測試者很難不順從本能反應，緊緊抓住它。

特別是真人類帝國的修仙者，如帝國皇后厲靈海，“戰神”雷成虎等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接受傳承，從而以灰色泡沫的“失敗結局”退出測試，倘若不是李耀首先通過了測試，恐怕他們都要被直接抹殺掉了。

令李耀比較意外的是，白老大這個星盜之王和龍揚君這個身份、立場、目的甚至性別都曖昧不清的傢伙，反而成功破關——這兩個亦正亦邪的傢伙，並沒有去拿那柄鑰匙。

究其原因，白老大的說法是“職業習慣”——身為一名星盜，從別人手裡乖乖接過某個東西，乃是最大的恥辱，對於自己看中意的東西，當然是找機會下手搶了！

“飯要搶來吃才比較香。”

白老大如是說。

而對龍揚君來說，她並沒有100%自認為是人類文明的一員，和盤古文明之間也存在着非常濃烈的疏離感，或許就像她自己所說，她是一個“天涯淪落人”，並沒有迫切拯救盤古文明或者人類文明的動機，反倒能“旁觀者清”，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元始文明的測試，卻是比“當局者迷”的普通測試者，看清楚更多東西。

除此之外，拳王，小明和文文這三個類似超級人工智能的全新生命形態，也沒有被陷阱所迷惑，順利通過了測試。

身為“信息生命”，他們掃描和感知整個世界的方式，和血肉之軀的人類截然不同，更何況拳王的核心信息庫來自魔法文明，而小明和文文是被李耀這個地球來客點化，他們對於來自盤古宇宙之外，源自地球的信息，有着天然的防禦力。

倒是厲嘉陵的選擇，讓李耀感到既驚訝，又惋惜。

真人類帝國的小皇帝，號稱黃金獅子的少年天子，完美通過了前面所有的選擇和考驗，見到了女艦長和她的金鑰匙。

很可惜，在這一關，他沒能堅持到底，卻是把手伸向了那虛無縹緲的幻影。

或許是一連串奇蹟般的成功令他的野心也開始膨脹，堅信自己是整片星海的真命天子，是應運而生，拯救人類文明的霸主，遇到再蹊蹺的奇遇都不奇怪。

看着厲嘉陵又疑惑又懊惱的表情，和他老娘大眼瞪小眼，李耀險些笑出聲來。

這樣也好。

元始族女艦長說的沒錯，這樣“獨特”的教訓，應該能為每一名測試者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幫助他們淬鍊自己的道心。

厲嘉陵一路走來，從籍籍無名的旁系支脈、曼珠沙華中飽受折磨的實驗體，到黑星大帝武英奇和禿鷲李耀的雙料傳承者、真人類帝國的皇帝陛下，實在走得太奇蹟也太順利，難免年少輕狂。

吃一塹，長一智，這場測試對他的皇帝生涯而言，應該是轉折點和新起點吧？

“唰！唰唰唰唰！”

正當李耀暗自發笑時，卻見無數強者紛紛將疑惑和憤怒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以厲嘉陵為首，這些接過金鑰匙卻一無所獲的強者們，都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盯着李耀。

“耀哥，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厲嘉陵眉頭緊鎖，“解釋一下，太古傳承呢？”

“不是，為什麼你們都用這種眼神盯着我？”

李耀非常委屈，“好像你們很肯定，我知道真相一樣。”

“因為，就在退出測試的一剎那，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們——”

厲嘉陵道，“你知道一切，想要太古傳承，只要問你就可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