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無心腳下的超巨型“水母”散發出一陣陣五彩斑斕的波紋。

他身後的泡沫之海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然而他平靜如深淵的表情，卻並沒有被李耀的質問，干擾一絲一毫。

“精彩的分析。”

古無心的聲音，直接在李耀和眾多強者的腦海中浮現出來，伴隨着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深邃而古拙的音樂，就像是來自宇宙的呼喚，“光憑這樣的分析就能看出來，你們的文明已經發展到了相當先進和發達的程度，並且初步知道了不少關於宇宙海的信息，有資格重新回歸主文明的懷抱——從億萬年前的抗拒和逃亡開始，我們這些浪跡於星海邊陲的人們，離開主文明實在太久太久，是時候回歸了，加入我的行列吧，和我一起，融入神聖的宇宙。”

“白日做夢！”

李耀暴喝，“我們寧死也不會成為洪潮的傀儡和爪牙，寧願以最驕傲的人類的形態戰鬥至死，也絕不當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你們似乎對所謂的‘洪潮’有所誤解——這也難怪，想必在‘終極測試’中，元始文明一定對你們灌輸了許多偏激和虛假的信息，在潛移默化中對你們進行了深度洗腦，扭曲和篡改了所有的真相。”

古無心指着自己的太陽穴，淡淡道，“如果我告訴你，元始文明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並沒有被洗腦，仍舊保持着獨立的意志和清醒的思維，是在絕對理性的控制下，綜合分析了所有因素，才做出‘回歸洪潮’的決定，真正被洗腦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們——你又該如何判斷真假呢？

“信不信由你，真相就是如此，所謂‘洪潮’二字根本就是你們自己編造出來的侮辱性稱謂，當然，也有很多人——那些抱殘守缺，故步自封，食古不化乃至黑暗墮落的傢伙們想出了更加邪惡和可怕的名字，妄圖扭曲我們的本來面目，逃離我們的懷抱，但無論你們怎麼稱呼，我們的本質都不會改變。

“根本沒有什麼‘洪潮’，我們就是人類文明——源自地球的，真正的，正統的人類文明。”

“什麼？”

李耀一時間啞口無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覺細胞，結結巴巴道，“你說什麼，你們是人類文明？那元始文明呢？”

“相信你通過‘終極測試’，已經了解了元始文明的所謂‘崛起之路’了吧？無論元始族如何塗脂抹粉，文過飾非，也不可能洗乾淨自己渾身上下沾染的濃烈血腥，你覺得，那樣一個黑暗墮落的種族，有資格繼續被稱為‘人類文明’嗎？”

古無心微微一笑，“不，從他們拋棄99%的同胞，在黑暗星海中慢慢蛻變開始，就配不上‘人類文明’這四個字了，他們不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獸，一群學會了製造武器和駕馭星艦的蟑螂而已，哪有資格被稱為昔日人類文明的繼承者呢？”

古無心的這個觀點，李耀倒是十分贊同的。

“然而，萬分幸運的，雖然逃離地球的傢伙們漸漸蛻變、墮落並且遺忘了人類文明的精神和靈魂，但地球上的人類文明卻一直沒有斷絕，反而以另一種全新的形態流傳下去，繼續維護着正統人類文明的尊嚴，榮耀和精神，並且吸取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教訓，開啟了和平和交流的全新道路，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探索和改造着宇宙海。”

古無心道，“不，我們不是張牙舞爪的怪物，不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更不是你所謂的‘洪潮’，我們就是‘人類文明’，如果你非要換一個稱呼，可以叫我們‘大宇宙超信息統一體——超體’。”

“超體？”

李耀反覆念叨了幾句，看了古無心周圍的四頭怪物一眼，又掃了一圈他腳下波濤洶湧的泡沫之海，“不是張牙舞爪的怪物？也不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喂喂喂，你的話好像沒什麼說服力啊！什麼鬼大宇宙，什麼鬼超信息，什麼鬼統一體，說得再天花亂墜，還不是超大號升級版的蜂群文明？”

“如果你僅僅把我們當成蜂群文明——那些個體幾乎沒有自由意志的蟲豸來看待，那實在太遺憾了。”

古無心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我們不是蜂群，我們是‘超體’。”

“那究竟——”

李耀道，“是什麼鬼！”

“夏蟲不可以語冰，我知道以你現在的智慧很難理解，但我還是會努力解釋給你聽。”

古無心嘆了口氣，似乎很遺憾的樣子，“其實要了解‘超體’究竟是什麼，最好的方法莫過於你親自鏈入‘大宇宙超信息網絡’中，感受來自無窮宇宙的無盡信息，我保證，哪怕你僅僅鏈入一秒鐘，都會感到你的生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生命和宇宙本身的定義都會被徹底打破，所有的誤解和隔閡都會瞬間消除，我們根本沒有互相廝殺和警惕的理由，你和你的同胞們都會心甘情願回歸宇宙海和主文明的懷抱。

“但我也知道，現在的你，一定不會理解，更不會同意，正如當初尚未鏈入‘超體’的我一樣，頭腦中充滿了各種幼稚可笑的想法和黑暗冰冷的陰謀論，不願意相信，在浩瀚無垠的宇宙海中，竟然還存在着真正不求回報，絕對善良的‘好意’。

“即便如此，我還是願意竭盡所能解釋給你們聽——因為你們是我在盤古宇宙中最後的同胞，我原本就是為了拯救盤古宇宙，為了平息同胞之間的自相殘殺，才選擇了鏈入超體，又怎麼忍心親手將你們毀滅？

“究竟該怎麼解釋‘超體’和‘蜂群’的不同呢？唉，這實在是兩種相去甚遠，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比後者何止先進千萬倍？

“你們應該知道，在一個典型的蜂群文明中，只有類似‘主腦’和‘蜂后’的個體才擁有思維、分析、判斷和決策的能力，也就是所謂的‘自由意志’，而千千萬萬的兵蜂、工蜂以及千奇百怪的變種，都不過是主腦的延伸，是一個個超巨型的細胞，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智慧生命。

“就以盤古文明聯盟中的后羿族而言，后羿族最基本的個體是一種非常低等的甲蟲，在盤古聯盟的法律定義中，並沒有所謂的‘人權’，只有當后羿族的甲蟲凝聚到一百隻以上的數量級之後，才會發生不可思議的變化，爆發出相當高級的智慧——即便是這種相當高級的智慧，都要服從主腦的安排，雖然有邏輯判斷能力，卻缺乏主觀能動性和自由意志。

“加入這樣的蜂群文明，變成渾渾噩噩的細胞，這是每一個有思想，有尊嚴的智慧生命，都不願意做出的選擇，就連后羿族的個體凝聚到一百隻以上的數量級，爆發出智慧和意志之後，都不願意再度分離。

“但是你看看我，仔仔細細地看看我，我像是渾渾噩噩的‘兵蜂’或者‘工蜂’嗎？我像是徹底喪失了情感和意志嗎？我像是對某個‘主腦’惟命是從，全無自己判斷力的傀儡爪牙嗎？

“不，事實根本不是這樣，雖然沒有證據，但你只要用最簡單的邏輯判斷能力來思考一下就會知道，我不可能被所謂的主腦控制。

“因為，倘若真的存在這樣一個‘主腦’，它也不可能鎖定盤古宇宙的坐標，更不可能精確控制盤古宇宙中的某一個智慧生命個體，倘若它擁有這樣的能力，那還等什麼呢，直接就能統帥着所謂‘洪潮’中的千軍萬馬，吞噬整個盤古宇宙了，對嗎？

“所以，瞧，我並沒有騙你，我是在絕對理智，絕對自由，絕對清醒的情況下，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選擇了對盤古宇宙以及生活在這裡所有的智慧生靈，最好的道路。”

李耀被古無心的長篇大論繞糊塗了。

只覺得滿腦子都是星星，所有的星星還在不斷爆炸，把他的腦細胞炸得一塌糊塗。

“等等，等等等等，讓我們重頭來過。”

李耀深吸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是，所謂的洪潮就是億萬年前滯留在地球上的那些人？但那些人不是在隕石雨的侵襲中，統統焚燒、融化和湮滅了嗎？”

“生命是宇宙間最不可思議的奇蹟，理應擁有最絢爛多彩的形態。”

古無心道，“即便末日浩劫降臨，生命也有機會找到全新的出路，甚至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

“就好像昔日曾經侵襲地球，滅絕了包括恐龍在內90%物種的隕石雨，並沒能徹底終結地球的生命之光，反而促進了哺乳類的崛起，誕生了真正的文明一樣，那場幾乎摧毀整個太陽系的超級靈能隕石雨，也沒能毀滅人類文明，反而令人類文明迎來了最華麗，最璀璨的新生，以另一種和元始文明截然不同的方式，從‘星球時代’進化到了‘星海時代’，開啟了波瀾壯闊的宇宙探索和融合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