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就在“崑崙”二字中慢慢凝固。

接下來，是最後一幕虛境。

李耀的神魂出現在地底兩萬多米，那間隔絕輻射和靈波的密室之中，在半空中凝視着水晶池中粘稠的液體。

這些液體，像是波瀾不興的大海，擁有自己的生命，時不時泛起一朵小小的浪花，涌動出萬千神念。

神念在半空中凝結成了一條條淡金色的虛線，線條交錯，交叉處是一枚枚璀璨的星辰，星辰逐漸變多，擴展成了一個個星球和一個個星系。

這是一幅星圖，一幅指引後者尋找崑崙的星圖。

“轟！”

數以億萬計的星辰如決堤的洪水，一股腦兒湧入李耀腦域之中，爆炸性的力量將他一下子炸出了巴彥直的記憶碎片，重新出現在白銀死漠的深處。

四周流光溢彩，恍若一個圓弧形的琉璃巨蛋，而他就蜷縮在巨蛋裡面。

李耀在深度入定時，周身不知不覺湧出了太過強烈的熱流，高溫將沙礫都融化，凝結成了這樣一個古怪的“蛋殼”。

“呃——”

李耀冷汗直冒，像是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眼前依舊閃爍着一幕幕慘烈的戰爭場面，耳邊仍舊縈繞着陣陣喊殺之聲。

足足喘息了一分鐘，才逐漸恢復平靜。

自從他結成究極金丹以來，這還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緊緊攥着水晶大腦般的藏星匣，李耀的目光有些凝滯。

即便他早就猜到了妖族和人族之間的淵源，卻沒想到真相會如此曲折，如此詭秘！

“這個世界，不分什麼人和妖，神和魔，只分——贏家和輸家！”

太一掌門的獰笑，兀自在他耳邊回蕩，令他忍不住緊緊咬住嘴唇，咬出了滾燙的鮮血。

“原來。這才是真相。”

李耀用力揉搓了一下臉頰，將四萬年前發生的一切，飛快捋了一遍。

首先，巴彥直的確就是“混沌”。也是妖族的創造者，不過他這個“創造者”，當得可有些陰差陽錯。

巴彥直原本是太一道在浩淼星上的總管，這浩淼星，在太一道治下。不過是一顆地處偏遠，沒有太多資源，鳥不拉屎的星球。

看巴彥直的樣子，在太一道，只怕也是舅舅不疼、姥姥不愛，被派到浩淼星，估計也有點兒流放的意思。

沒想到，巴彥直在浩淼星上，卻發現了一處盤古族的遺迹，裡面有一口盤古族遺留下來的黑泉。還有一塊神秘的石頭。

李耀不知道，巴彥直是出於什麼目的，總之，他將那塊石頭偷偷藏起來了。

之後，是戰火紛飛的歲月，黑泉擁有起死回生的神效，雖然副作用是讓人長出犄角、尾巴和濃密的毛髮，但巴彥直迫於無奈，還是在浩淼星上大規模推廣，創造出了第一批“妖族”。

李耀不知道該怎麼評判巴彥直的這一行為。不過換位思考，如果是他的親人身受重傷，只有這一條路的話，只怕他也會給親人用的。

“人類。什麼叫人類？如果只有人的神魂，卻擁有截然不同的軀殼，那還算是人類嗎？”

這個問題，在星耀聯邦的歷史上，曾經引起過激烈的討論，目的就是為了給“鬼修”一個合適的名分。

鬼修是人類的魂魄。和靈械義體組合在一起形成的全新生命形態，靈械義體未必都是人形，李耀在星耀聯邦時，有一個不錯的朋友“衛青青”，化身鬼修之後，就喜歡以“青鳥”的形態到處飛來飛去。

在古代，說起“鬼修”，往往令人想到陰魂不散的惡鬼，惹人憎惡。

可是星耀聯邦的情況卻有所不同，聯邦常年和妖族廝殺，無數聯邦軍在戰場上英勇犧牲，隨着“顯魂散”、“集魂儀”等眾多藥劑、法寶的應用，以魂魄形態被救回來的士兵卻越來越多。

這些為國“犧牲”的士兵，他們的魂魄，自然不能當成“惡鬼”來處理。

在聯邦的歷史上，經過幾十年的激辯，“神魂派”大獲全勝。

從此之後，法律規定，只要擁有人類的魂魄，無論身體是什麼形態，一律都算是人類，在法律意義上，都被當成“自然人”看待。

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現在聯邦人已經很適應鬼修的出現，很少會有歧視和畏懼，丁引、衛青青、莫玄教授……這些修真者在死後，轉化成鬼修，也繼續以新的身體，為人類文明而奮鬥着！

那麼，如果不是晶石和金屬組成的靈械義體，而是一副經過細胞改造，奇形怪狀的生化身體呢？

擁有這種身體的人，還算是“人類”嗎？

這個問題，太過棘手，不是此刻的李耀，可以解答。

不過，無論算不算是人，在連年征戰，苦於兵源不足的古修眼中，這些服用了“崑崙神水”的變異人，顯然是最好的奴隸和戰士。

而其中最深謀遠慮者，諸如太一道的眾多修真者，更是想到了在末法時代，修鍊難度極高的問題，將自己都轉化成了妖族！

或許，太一妖族，就是後世聖血妖族和銀血妖族的祖先？

而絕大部分普通人，他們口中的螻蟻，就淪為了銅血妖族和黑血妖族？

太一道的計劃成功了，在靈氣稀薄的末法時代，妖族的確是比修真者更適應嚴酷宇宙的全新物種，在血妖戰旗的掃蕩之下，修真界分崩離析，徹底滅亡。

最後一場天崩地裂的大決戰，巴彥直的妖軍和修真界的最後力量“天極宗”兩敗俱傷，太一妖族不費吹灰之力，就竊取了勝利的果實！

只是，太一妖族沒料到一件事。

巴彥直不但逃脫了，而且他還發現了“崑崙神石”的秘密。

“崑崙，究竟什麼是崑崙？”

李耀喃喃自語。

在神話傳說中，崑崙和蓬萊，都是洪荒時代的仙山，更是遠古大能的居所。

不過，李耀在細胞最深處，洪荒時代祖先的記憶中，卻是看到過幾艘叫做“崑崙”和“蓬萊”的巨型星艦。

“假設，崑崙是盤古族遺留下來的一艘星艦，那就合理了。”

“洪荒時代，盤古族在浩淼星上擁有一處基地，他們在這裡留下了一些信息，包括‘崑崙神水’和蘊藏着‘崑崙戰艦’坐標的‘崑崙神石’。”

“或許，他們留下‘崑崙神水’的目的，是希望浩淼星上的生命成長到擁有一定智慧之後，可以飲下黑泉，加速進化，最終尋找到‘崑崙戰艦’，得到盤古族的傳承？”

“無論如何，失去一切的巴彥直，只能賭上一賭，帶着一批殘兵，循着‘崑崙神石’中的星圖，一路找到了‘崑崙戰艦’的附近，也就是這裡，血妖界！”

“然而，到了這裡時，巴彥直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無法領導一次新的探險。”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喝下了一種全新的，大幅強化的‘崑崙神水’，激活了體內更多的‘洪荒細胞’，衝擊到了至強境界，卻也埋下了隱患！”

“之後，他的探索應該是成功了，至少第一次是成功的，他真的找到了‘崑崙’，並且從‘崑崙’中發掘出了那名巨型盤古族的遺骸。”

“可想而知，和遺骸一起發掘出來的，還有大量‘崑崙’中盤古族的傳承！”

“之後，他就一直在白銀死漠的中央，吞星海底下，研究這些傳承，希望從中發掘出打敗太一妖族的力量，也創造了無數危險的生化兵器！”

李耀猛然醒悟過來，為什麼巴彥直要將基地建設在這個渺無人煙的地方。

因為巴彥直在這裡研究的，都是傳染性極強，極度危險的東西，只有被白銀死漠包圍的吞星海深處，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的地方，才足夠保險！

這樣，就算髮生意外，毒霧和瘴氣泄漏，也不至於會波及外界！

意外，果然發生。

一開始，卻不是毒霧和瘴氣外泄，而是巴彥直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了。

他激發了太多的洪荒細胞，控制身體的“基因鎖”全部斷裂，回到了生命的原點，變成了一灘粘稠的液體。

或許，這就是他被稱為“混沌”的原因。

無鼻無口，無手無腳，一竅不通，上古時代的“混沌”，豈非就是這樣么？

只是，在“混沌形態”下的巴彥直還未死去，他以驚人的毅力，支撐着生命之火繼續燃燒，繼續展開種種研究，並且將自己的一生，妖族誕生的真相，以及尋找崑崙的上古星圖，都烙印到了藏星匣中。

或許，他的研究原本可以成功，得到大量盤古族傳承的巴彥直部屬，有機會戰勝太一妖族。

但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卻摧毀了整個基地，某種詭異的病毒在封閉的基地中大規模傳播，所有修真者和妖族都發生了更瘋狂的變異，在自相殘殺中同歸於盡。

從此，巴彥直這一支妖族，便帶着所有的秘密，葬身於這個偏遠世界的大沙漠深處。

而他自己，也被後世的統治者，被那些“贏家”，稱為“混沌”，污衊成了可怕的毀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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