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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山勢甚陡,這般行路,極是艱難。劉二走的遠了,撕下一塊衣袂,扎住了左腿,幸好外邊皮肉卻無多少損傷。他刀弓盡失,不由痛哭起來,可是深山之中,卻又無傷葯,哭了一陣,咬緊牙齒,慢慢走下山來。

走了約有二刻,已近巳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形向這邊上來。走近一看,卻是他兄弟二人,原來他一路叫罵,旁邊有人看到,便去他家中報信,他大哥和四弟立刻趕回家中,順着小路趕來。

劉二忍住疼痛,把事情說一遍,劉四火冒三丈,當時便要趕上佛光寺理論。劉大卻頗有城府,說道:“四弟且慢,二弟的功夫在我們族中算是不錯,卻被人家一把甩出三丈遠,你可有把握去打?四弟你先背二弟回家,我去探個虛實。”

劉大等二人下山後,緊了緊衣衫,朝佛光寺走去。快到佛光寺時,卻沒有走到正門的土石徑,反而從一道草叢中鑽了進去,摸索着穿過略有枯黃的雜草叢。出來時,已在佛光寺的後山邊。

他悄悄爬上去,往寺中一看,看到的景象讓他剎時驚呆了。寺中後院到處都是兵器,在午時初刻的陽光照射下,閃出明晃晃的亮光。二百多匹馬在後山的峭壁下低頭吃草,卻不聞一匹馬嘶鳴。三百多個漢子此時正齊聚大雄寶殿前,其中一百來人身穿烏黑的鐵甲。他順着寺院看去,卻見佛光寺的圍牆上都支了鐵架,圍牆上是雪亮的刀尖。他強抑住雙腿的戰慄,心中湧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是要造反,這批人肯定就是十日前從洛陽來的,我得馬上稟報東都呂留守去!”

時近未時,東都留守府的午宴也吃的差不多了。這次午宴,可以說是家宴,來的人並不多,賓客只有一個:李若荷。呂元膺當年在長安時與郢王也是舊識,這算是為她餞行。

李若荷在王茂元府中已住了六日,她不好意思再住下去,況且也很想念母親,雖然也怕見到父親又會被罰,甚至被關在家中一直都出不來。因此她和王茂元說,準備這日後,返回長安。王茂元向呂元膺說了此事後,呂元膺覺得自己作為洛陽的東道,自當宴請李若荷,於是讓王茂元作陪,請李若荷於府中一聚。李若荷平素不喜見人,但王茂元說呂元膺之意甚誠,於是便和歸雁一起前往留守府中作客。

洛陽城中名釀甚多,呂元膺還特地拿出了三十年的梨花酒,頻頻勸飲。李若荷飲了數杯,便覺性烈,推辭不就,呂元膺年歲已高,酒量也不甚好,只剩下王茂元一人飲酒。王茂元覺無趣,便逼歸雁同飲,誰知歸雁酒量深不見底,王茂元喝了二十杯後,已是酒意闌珊,滿臉通紅,歸雁卻一如平常,臉色愈加潔白。呂元膺的夫人在邊上嘖嘖稱奇,說歸雁要不是男兒身,便是酒麴星下凡。

正當大家酒足飯飽,便要撤席之時,一個小校走了過來,附耳對階下的呂中說了幾點。呂中臉色大變,走到呂元膺身邊,附身輕言,呂元膺聞言,大聲說道:“什麼?此事當真?”

呂中見席上人多,呂元膺擺手道:“無妨,你且說來。”呂中低聲道:“確實如此,那伙反賊此刻確在嵩山佛光寺,是山中的山棚劉二親眼所見,他和他兄弟劉四二人現下正在前院。”

呂元膺倏地站起,拔步便行,王茂元隨即跟出。呂夫人微感尷尬,說道:“我家夫君便是如此,洛陽軍情緊急,以致失了禮數,公主莫怪。”李若荷點點頭,繼續坐着,不一時,王茂元進到屋中,抱拳對李若荷道:“公主,這裡軍情緊急,呂留守下令,下午就調軍前去攻打佛光寺。卑職不能親自送公主回京,甚是慚愧,不過卑職已安排好車馬行李,公主隨時便可起行。”

李若荷一時心中思念電轉,款款站起答道:“王叔叔勞煩您了,小女子雖說不敢自稱,但也學過一些粗淺功夫,想見識一下王叔叔沖陣的英姿,倒也不急於這一兩日回家。王叔叔,能否帶侄女同去看看?”

王茂元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李若荷是郢王之女,他現下在照顧,不當讓她受半點損傷,否則他實在無法向郢王交代;但他又無法拒絕李若荷,這小姑娘性子頗犟,真要不帶她去,萬一她又像從家中出走一樣偷偷逃開,自己的責任豈不更大?正躊躇,呂夫人說道:“公主,不是老身多言,這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傷了公主貴體,阿彌陀佛,這罪過可就大了,依老身之見,公主既然暫時不回,可搬來留守府暫住,這裡守衛也好。”

李若荷笑道:“呂夫人,這都無妨,小女倒也不算中閣中秀女,尋常人士倒也傷不了我。”轉頭向歸雁道:“歸雁姐姐,你說呢?和我同去好不好?”

其實歸雁知道袁子期與佛光寺之謀,心中本就極想前去見袁子期,還怕沒個說辭。此刻見李若荷躍躍欲試的樣子,不由好笑,口中卻淡淡道:“主人讓我伺候李姑娘時,要我唯李姑娘之命是從。姑娘自說要去,我只能同往。”

李若荷大喜,說道:“歸雁姐姐真好!”王茂元見其勢不能再拒,只好說道:“卑職引路,公主這邊請。”李若荷向呂夫人躬身一福,隨王茂元走出院子,留下呂夫人一人在屋中邊捶胸口邊念阿彌陀佛。

未末申初,袁子期正陪着柳浥雨在緱氏山絕壁上練氣,突然看到洛陽城方向好像開來了一隊人馬。黃塵滾滾中,他略略一看不下二千之數,而且好像帶着攻城的器具。袁子期一下子意識到,圓凈那邊肯定又泄事了。他一瞬間感到很是窩火,訾嘉珍這鳥人,上一次不是要招幾個洛陽地痞,也不至於讓唾手可得的洛陽城就這樣功敗垂成。

柳浥雨眼看申時將至,正是修鍊膀胱經的時刻,卻見袁子期一臉焦之急狀,不由問道:“大哥,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袁子期搖頭道:“不關你事,輕塵,你好好在這裡練功,隨崔真人學習心法。大哥要去幫一個朋友的忙,現下就走。”

柳浥雨一聽,說道:“大哥,哪裡的話,我與大哥相聚日少,這次說來也是託大哥的面子,崔真人才教小弟這些不傳之秘。現下大哥有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觀?”袁子期堅拒不允,柳浥雨卻是一定要去,正爭抵間,崔希范走了過來,說道:“仲道,怎麼,你要下山?”

袁子期見洛城守軍陸續走過緱氏山下官道,心下正急,說道:“崔真人,晚輩此刻必須下山。多謝真人傳我兄弟功法,大恩還望後報。”說著便欲下山,柳浥雨一把拉住他,說道:“大哥,小弟隨你下山。”接着解開長袍,雙手一振間,插在攢竹、玉枕、承光、通天等穴上的銀針被他順手而起。崔希范黯然搖了搖頭,說道:“輕塵,你可知這一下,你已前功盡棄,大好良機就被你糟蹋了嗎?”袁子期也動容道:“輕塵,你這又是何苦?”

柳浥雨神色不變,朝崔希范跪下,磕了八個響頭,方才站起道:“真人,我與大哥兄弟一場,大哥的事即是我的事,又豈能為一己之私棄大哥於不顧?如此豈不成了不顧兄弟情誼的小人?就算真人不說,我也自恥之。”說罷將一把銀針交到崔希范手中,拉住袁子期道:“大哥,我們走。”袁子期目中閃動,啞聲道:“好兄弟,我們走。”二人走到崖邊,同時向崔希范一揖到地,跳下崖去。

袁子期一飛身下崖,將吳鉤劍搭在鐵索之上,有如輪滑,直直降下。柳浥雨卻抽出玉劍,每落下丈余,便朝石壁上刺出一劍,二人俱是如飛而下,卻同時到地,相互對視,俱是會心一笑。柳浥雨問道:“大哥,我們走不走地道?”

袁子期微一沉吟,說道:“不走,時間緊急,地道須從外打開,來不及了。”但此時回望,緱氏山上並無山路下行,如何走到子晉廟,倒是一個難題。袁子期見四周並放無樹木,心感焦急,卻見柳浥雨脫下長衫,立刻叫道:“輕塵,真有你的!”隨即脫下長袍,柳浥雨卻拔出玄武劍,遞給袁子期,說道:“大哥,這劍是玉石製成,我近日才偶然得來,可以斬石而下。此劍交與你用,我們二人將長袍拉開,可以當作傘一般,我身子較輕,只能伏你身上了。”

袁子期接過玄武玉劍,睹物思人,心中一酸,隨即斂神點頭稱是。二人很快將長袍連起,迎風一抖,便如一張一丈長的風帆。袁子期拿玄武劍在手,背着柳浥雨,大喝一聲,疾步跳落陡壁,隨即反手將玄武劍刺入山石中,那玄武劍極是奇特,斬在石塊上有如生根,不破不裂,卻如斬豆腐般直切而下。

獵獵風聲中,二人急速下墜,眼見離地只有一丈之距,柳浥雨將身子一偏,二人同時大喝,四掌齊出,朝地下擊去。“蓬”的一聲,地上的石塊被二人深厚的掌力所激,四裂迸開,二人隨即徐徐落地。袁子期微一轉身,已取下插在石壁中的玄武劍,贊道:“兄弟,果真是把好劍!”柳浥雨微笑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