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管殷感覺到三恆自打今晨就一直在躲著自己,有意迴避和自己的目光產生任何交錯。
“三恆,有什么事么?”三恆目光裡的閃躲看在劉姣安眼中,後者大致猜出前因後果。這樣的事顯然已經不是劉姣安第一次面對。
“夫人……這個……”往陰影處藏了藏身子,三恆開言,依舊是支支吾吾。右手靠近左邊衣袖,說話間就就到門口,意欲藉著出門避開這個不得不回答的問題,“倒也不是什么要事。”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連三恆自己都騙不過去,又能騙得過去在場的誰呢?
“有什么事就在這裡說。”難得劉姣安帶上了些許命令的語氣,這是明確有了不滿的地方。
不消劉姣安講,三恆也是知道自家夫人為何動怒的,輕嘆一口氣,先道了自己的無奈:“夫人,三恆沒有別的意思,三恆實在是怕相公知道了,心裡要不舒服。”
劉姣安沒有直接回應三恆的無奈,目光只落在後者方才遮遮掩掩的左手衣袖處。
一點點把手伸到袖口裡,三恆猶豫了良久,猛地抽出來,遞給劉姣安:“夫人,有人往劉家去,說是隻要夫人願意同管相公和離,他們願意娶夫人……”
手中剛才拆開一半的信變得有些燙手,劉姣安微微抬手,管殷這時候倒還算識趣,將劉姣安手中拆了一半的信接過去,展開裡面的紙,打算一探究竟。
“以後這種信便不必帶回來了。”管殷正琢磨著要不要把信上的內容念出來,劉姣安的目光就已經回到了三恆身上,“否則,你倒不如帶著這信回了劉家去。”
想當初,為了嫁給殷雲山人,劉姣安同劉父斷絕父女情誼之時,是三恆說著誓死相隨劉姣安前後,倒也不怪今日劉姣安為了一封信同三恆發火。
“見人落魄便落井下石,哪裡是真心?分明就是利用。”劉姣安不是不知道三恆心裡那份“為了夫人好”。
可這份好,分明建立在對於自己選擇的人“價值”幾何的判斷上。眾人皆說當局者迷,殊不知局外人無論如何也共情不了局中人的情感。
“夫人,夫人知道三恆不是……”
“那又何必遮遮掩掩?”
三恆到底是心虛的,看了一眼管殷,沉默的垂手站立在陰影裡,一時間什么也不說了。
“相公以為,這件事該如何處理是好?”
晾了三恆片刻,劉姣安並沒有繼續刁難人,主動給了前者一個臺階:“你去休息罷,這些事我同你家相公來解決便是。”
“是,三恆明白。”
周遭一直靜默到三恆虛掩了門,看過信上文字的管殷方才開口:“夫人,若是他們能與夫人相敬如賓,倒也好過我如今記不起舊事,又承不起家中瑣事,一切都要夫人親力親為……”
琢磨了許久,原以為自己最後說出來的話會充滿了試探,管殷也沒想到,自己的話到最後凌亂到有些沒有邏輯:“我的意思是,姣安,或許你也該為你的將來想一想。”
“將來?”
“你想過如果不是我父在朝為官,他們又為何要娶我?”
“當然是因為姣安你……”
“因為我心靈手巧?琴棋書畫?”幾分苦楚掛上眉頭,劉姣安卻強帶起幾分笑意,“每日裡在一方小天地以樂器和書畫侍人,又和教坊裡面有什么區別?”
“無非是多了個所謂的妻房之名。”
“可是姣安你才德兼備,容貌又佳。”
“牡丹最是春歸早,才女更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光是這樣的名頭,沒有半分情感,難道說要有了子嗣再去培養所謂的感情?”
你一句我一句的話說到這裡,管殷倒也很難說劉姣安這是過於現實還是過於理想了:“可如今在這裡,我和三恆又怎么保護得了你?”
與其說是現在的管殷和三恆在保護劉姣安,倒不如說是劉姣安在保護自己,站在管殷面前保護著這個家。
管殷的話說完,兩個人似乎沒有什么值得討論下去的共同話題了。
於是管殷也難免有些後悔。劉姣安能和原身這樣生活下去,她心中所謂的感情想必從來不是愛情,而是在關鍵時刻有人能夠穩穩的站在自己身後,陪著自己做出選擇。
自己剛才這些話,應該很不像原身。
“信上寫了什么?”劉姣安忽然開口,把管殷的思緒全數帶回。
“信,信上……”把目光放在信上,管殷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邊說著話,手裡早就把信拿得顛倒,“信上說的是聘禮和一些愛慕於夫人的話。”
“若是些難以啟齒的話,便不必唸了。”
“倒也不是。”只是這信上面的話,大多已經被劉姣安剛才的幾句話概括,管殷一時有些念不出口。
聞言,劉姣安的笑容更添疲憊:“是我說中了他們?”
“是。”
書香門第、琴棋書畫、花容月貌,這樣的女子並不少。而富甲一方、販茶生意在徽州也不少見。
按理說,這些商賈人家和劉家門不當戶不對,如今來求娶劉姣安,無非是仗著後者的“二嫁”,覺得自己更有資本了而已。
“罷了,不提他們,叫三恆拿去燒了罷?”管殷覺得自己剛才那些話恐怕實在是太不像原身,讓劉姣安聽了去,不知要怎樣的心寒。
此時此刻,管殷倒是寧願劉姣安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原身。
劉姣安不語,管殷便只好繼續擅作主張:“三恆!”
“相公叫我什么事?”
目光再次過問劉姣安,管殷確定自己沒有收到否定的答案,便轉過頭來,把手裡的信遞給三恆:“拿去灶裡燒了。”
“這……”
“好。”
三恆學聰明瞭。不等到劉姣安再說話,拿過信便奔著廚房去,於是這不大的屋裡又留下劉姣安和管殷兩個人了。
“這早便不是第一次,若是求富貴,在劉家也好,隨便找一個再嫁也罷,我為何早不走?”
“你可能忘了當年的事,可紙上的字原本是該用來訴說心事的,而不是像集市上做買賣一樣,談錢論價……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懂這個道理。”
管殷不知怎么想到了那一張張試卷。等到三恆再進屋的時候,連喚了幾聲相公,才叫回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