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問道天師
昨夜沒怎么閤眼,石青璇打了聲招呼,便回房中歇息。
侯希白鬱郁累累,憂思不絕。
周奕則是悠閒地欣賞周遭景緻。
“石姑娘能記得不死印捲上的內容豈不是好事,你有何煩擾?”
侯希白來到他身旁,站在一口水井前望著其中倒影:
“不瞞周兄,一想到違背師命我總是心中忐忑,不僅是因為敬畏,還覺得有愧石師的教誨。我祖籍便在成都,曾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若無石師撫養教誨,絕無今日成就。”
他話語平淡,卻帶著真摯情感。
侯希白看著騷浪風流,實則是個善良溫和之人,晚年寄情藝術,與世無爭,卻為了救自己的徒弟為人所害。
“侯兄,你對令師誤解太深。”
“何以見得?”
“瞧瞧你那位楊師兄,他可不似你一般聽令師的話。若是循規蹈矩,你將花間派的武功練到絕頂,也不可能擋住令師全力出手。
他是你的師父,你自然該感恩尊敬,不過練武這方面,你就算有些忤逆令師也不會生氣。
若他和你一般脾性,也就不可能在嘉祥、道信大師門下學佛法。我聽道信大師說,嘉祥大師可是被令師氣得夠嗆。”
周奕露出揶揄之色:“這是貴派老傳統,當乖乖徒弟可行不通。”
這是在安慰人嗎?怎么感覺不像是好話。
侯希白看向周奕,忽然笑道:“若是石師早年見了周兄,他一定會收你當徒弟。”
“別別別”
周奕連連擺手,好傢伙,你這不是倒反天罡嗎。
誰是金蟬子?
“說來你不信,令師早年就遇見過我,還向我請教佛法。”
“什么??”
侯希白大吃一驚:“周兄可是在說笑?”
本來說要歇息的石青璇也打開了半扇窗戶。
只見周奕擺出個禮佛姿勢,神色莊嚴:“我曾教他悟空一道,這亦是一種大乘佛法。”
侯希白見他這副樣子,便知是真的。
“我還是低估了周兄。”
周奕打趣一笑,莊嚴之色立刻破功:“一不小心就加輩做了侯兄師祖,不過這也無妨,以後我們在輩次上各論各的。”
他思維跳脫,叫侯希白哈哈一笑。
此時此刻,他不禁忘了方才糾結之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當下巴蜀武林暗流湧動。
深陷“邪帝舍利”謠言中的獨尊堡在收到範卓送來的屍體之後,解暉從武林判官當起了堡內判官,開始徹查叛徒。
這件事可大可小。
範採琪沒出事,範卓自不會破壞三家聯盟。
但哪怕是解暉也感到後怕,這個節骨眼上,倘若三家內部不和,巴蜀定然大亂。
獨尊堡收到屍體當天,就派出一隊人馬前來尋找範卓,叫人傳遞自己的口訊。
再過一日,獨尊堡中又來了幾位重量級人物。
解暉的兒子、天刀的女婿解文龍帶著妻子宋玉華一道前來,宋玉華特來看望範採琪。
獨尊堡擺出這般態度,範卓也很滿意。
“大都督,您可要見一見這兩位?”
副幫主顏崇賢親自來遞話:“沒有不透風的牆,獨尊堡的消息渠道密佈巴蜀,他們這一趟,像是衝著您來的。”
周奕微微點頭:
“我倒是隨意,倘若他們問起並想見我,就煩請顏幫主將他們帶來吧。”
有底氣就是不同,顏崇賢心中一嘆。
天下家各大勢力來到巴蜀,無不是尋獨尊堡而去,解堡主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就能決定巴蜀的態度。
從未見過如此強硬的外客。
顏崇賢漲了見識,笑著離開,他自然沒有周奕看得通透。
武林判官這個大舔狗,與他說的天花亂墜都沒用。
解暉能對作為親家加好友的宋缺毀約,何況是他呢。
在逐步瞭解巴蜀近況之後,周奕自有計較,這時不想白白賣面子給獨尊堡。
可是
約摸一個時辰後,兩家巴蜀大勢力在川幫總舵寒暄過後,顏崇賢去而復返。
同行者除了範採琪,還有兩人。
一個面容硬朗、著一身寬氅腰懸長刀的漢子,還有一名著華麗蜀錦的年輕貴婦。
人家主動找上門,周奕免不得客套一番。
不過,他臉上的笑意似乎帶著幾分疏遠,叫兩位獨尊堡的貴客有些拿捏不到他在想什么。
解文龍與宋玉華皆在打量眼前的白衣青年。
拋開其俊逸的外表,更叫人不可忽略的乃是他的氣度,分明要比他們年輕,可乍一眼看上去,總有種面對解堡主的類似感覺,叫人不禁去揣度他的想法好避開他的惡處。
“解文龍見過周大都督,家父很想來川幫與大都督見面,只是勞於堡內之事,因此特命我前來問好。”
他雙手抱拳,周奕也舉手回禮:
“貴堡太客氣了,解堡主名震巴蜀,在下豈敢勞駕堡主親臨,只待我與範幫主敘完故交,定然去獨尊堡拜訪。”
他這般說法,未詳時限,誰知道他要在川幫待多久?
但解文龍請他入堡的話,就不便開口了。
放在常人身上,解文龍該是拂袖而去。
可這位不僅是江淮霸主,也把手伸向中原,還有道門支持,顯不在“常人”範疇。
一旁的宋玉華柔和一笑,接上話茬:
“大都督可莫要見外,上次家父來信,言二弟在南陽受您照拂,這份情義我這個做姐姐的絕不能忽視,只盼大都督早日駕臨鄙堡,好擺宴聊表謝意。”
她的話語更顯真誠,叫周奕的笑容多了幾分友好。
當然,這友好並不是給此刻的獨尊堡。
“一事歸一事,我與嶺南宋家之祖,頗有淵源,等我見過宋閥主,再說南陽之事就不足為奇了。”
宋玉華雖是嫁出去的女兒,但對父親的敬畏可一點不少。
聽了這話,心中好奇得很。
但周奕閉口不提,顯然說明她的層次不夠。
於是把這股心思壓住,解文龍則是上前又寒暄幾句。
周奕從頭到尾都很有禮貌,卻始終給人一種沒法接近之感,正符合武林判官舔而不得的要旨
等離開川幫總舵時,解文龍滿臉困惑。
“玉華,這周大都督似對我家有些敵意,是我的錯覺嗎?”
“自然不是。”
宋玉華坐在馬車中,低聲道:
“自天下大亂以來,家翁本只持觀望態度,自得過一封信後風向大變,此番我二人前來,也無有實質性的誠意,哪怕請他去堡內做客,也只是一餐酒飯,盡地主之誼。”
“他是奔著巴蜀勢力的支持來的,倘若他早先看透內情,以他的身份,何惜一宴?”
解文龍點頭:“言之有理,可他想拿下巴蜀,如何能避開我獨尊堡?”
“文龍,此一時彼一時。”
宋玉華臉上的惆悵之色愈濃:“邪帝廟的事不該摻和,如今群魔窺伺,我們又拿不出邪帝舍利,若無佛門聖僧在堡內坐鎮,已不知惹出什么亂子。”
解文龍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
“莫要驚慌,爹已與武林聖地達成一致,東都與關中的高手就快來到巴蜀。我們藉機澄清,魔勢一散,此事便解決了。若他們執迷不悟,我獨尊堡也不懼一戰。”
自覺話題沉重,他又問道:
“不知這大都督與你家祖上是何關係?”
“恐怕只有爹知曉。”宋玉華皺眉道,“從爹寄的信來看,他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大都督頗有好感。加之這份淵源,這二人一見面,那時我宋家恐怕要與獨尊堡走在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解文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但獨尊堡的決定又不是他做的:
“武林聖地高手眾多,邪帝廟之事你莫要擔心。至於獨尊堡的決定,等這位與爹見過面再說吧。況且,在巴蜀三大勢力中,也只有川幫靠向江淮。”
返回獨尊堡的途中,兩人話語不歇。
在巴蜀安逸了這許久,眼下的風波真叫他們不適應。
周奕在川幫安歇三日,傍晚時分,他打坐之後,正想找石青璇詢問不死印法。
而平靜的川幫總舵,忽然掀起波瀾.
演武堂內,川幫八名長老列陣在四方。
範卓坐在主座上,眼睛盯著堂中來客。
這中年人著一身樸素黑袍,他的面相只算普通,一眼望去像是個風塵僕僕的江湖客,可一雙眼睛深邃無比,瞳孔中央偶有精光閃過。
當下身處川幫高手包圍,絲毫不見慌亂。
這份氣度非是江湖大高手不能有。
在自家地盤上,範卓自然不怕,但他沒有呼喚幫眾前來助陣,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然後被魔門惦記。
那中年人揹負雙手,有些不耐:“範幫主,令郎沒有帶話給你?”
範卓站了起來:“承蒙足下手下留情,我兒冒犯在先,該叫他賠罪致歉,範某欲與足下化解這場恩怨。”
“哈哈哈。”
那中年人朗笑一聲:“化解恩怨也簡單得很,你與我一戰,若能贏我將我殺死,我亦無悔。若是輸了,就將你祖傳武學借我一觀。”
川幫八名長老被他氣度所懾,各都露出驚色。
範卓心中也有戰意,此前想法有誤,這人的目的好像就是奔著比鬥來的。
不過
範卓在巴蜀安逸許久,又想到祖傳武學若從他手中丟失,便對不起祖宗。
在他心懷顧慮時,那中年人卻顯露看淡生死的灑脫與霸氣。
川幫眾位長老見狀,心知幫主勝算大失。
中年人面色一冷:“怎么,範幫主不敢一戰?”
“幫主!提防有詐!”一位長老高喝一聲,給了個臺階。
範卓伸手製止他:“取我槍來。”
站在側邊的範採琪瞧見堂中的中年人又笑一聲,渾身鼓盪起一層可怖魔氣,暗自擔心。
這時侯希白輕搖摺扇,搶在範卓之前徐徐走來。
他傷勢盡愈,功力又有提升,話語中多有自信:
“不知尊下是哪一派的高手?”
範卓望著侯希白騷浪的美人扇,忽然覺得這小子順眼了不少。
那中年人朝侯希白一打量,戰意大濃:
“與我對戰的江湖人不在少數,你卻有些特殊。贏了我,我便如實相告。”
侯希白沒說話,只是繼續搖扇。
他搖扇的節奏實則與陰癸派的天魔音力相似,發出輕微的“嚯嚯”聲,一個不好,就會被牽動心神,他便會在這般時刻動手。
可中年人巋然不動,全然不受這功法影響。
試探無果,侯希白搶先出手。
他的扇法本就有一種瀟灑自然充滿美感的姿態,配合花間步法,不僅招招危險,更有種悠遊花間的從容閒適。
那中年雙手一張,渾厚的魔氣澎湃而出。
侯希白一扇點入魔氣,感知對方勁力兇悍,立刻運轉折花百式,以四兩撥千斤之法攪動魔氣。
趁此間隙,一腳踢向對手小腹。
中年人旋身而出,魔功再度張開,這時雙手一拍立刻多出千百道幻影,兩隻手掌在胸前旋轉穿梭。
他每一掌都有不同的味道,或是兇悍,或是迅疾,或是夾著刀槍劍戟的影子。
侯希白的折花百式,越拆越急。
感覺自己不是在與一個人作戰,而是面對一群人。
對方不再是兩隻手,而是六臂八臂,且每隻手用出的武功皆具備九州四海各地特色,似是將種種武學融入其中。
如此詭異的魔功,侯希白還是第一次碰上。
槍霸範卓眼睛不眨一下,周圍的川幫長老各都舉掌,拍散衝擊而來的勁風。
兩人周圍的茶几高椅早就破裂開來,演武堂周圍的兵器架上的槍戟無不抖動。
侯希白將折花百式全部用完,但那中年人的招法像是綿綿無盡。
若非這次功力有進,他恐怕已經落敗。
這時仗著步法奇妙與卸力之法,不斷與其纏鬥。
在動手之前,他想不到對手如此難纏。
侯希白一擺摺扇,掃過一大片凌厲勁風,從掌影下搶出一道空隙,奪步躍出掌影範圍。
重新蘊勢,準備變招而戰。
那中年人並不追擊,笑道:“好扇法,那本人也動點真格。”
眾人各都愕然,見他左右八指交加,兩手大指伸外,捏了個道門金輪如意印法。
渾身真氣陡然拔高數層,強悍的魔勁在其掌心中翻滾。
以道門之法催動魔門之氣,霎時間,那魔氣成了一股與棺宮真魔截然不同的煞氣。
他果然沒有吹牛,方才僅是牛刀小試!
站在範卓不遠處的一個青年不由縮了縮脖子,他正是將這恐怖老魔惹來的範言。
此刻身體微顫,知道自己惹下大禍。
就在這時,副幫主顏崇賢的腳步聲從演武堂背後響起。
他一進門,就看到堂內驚悚一幕。
幫主果然有見地,若惹了這老魔,豈不是後患無窮。
那老魔朝顏崇賢撇了一眼,正待再試侯希白招法,一道清朗聲音忽然迴盪在四周。
“裘幫主,停手吧。”聲音響起剎那,中年人周身的煞氣像是受到牽扯一陣顫動。
他頭一次露出驚異之色。
接著,便有熟悉的白衣人影從顏崇賢方才來的地方緩步踱來。
川幫一眾高手互相對望一眼,這位正要大展魔功的老魔竟突然收勢,歇止所有魔氣真勁,變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人。
眼神似乎也清澈了不少。
與眾位長老一樣,範卓也看向聲音來處。
心下訝然,沒想到大都督會用這種方式平事。
裘千博已迎了上去,雙手作揖見禮,從魔煞洶湧轉變為溫文爾雅,叫大夥兒很不習慣。
“天師。”
裘千博的聲音中帶著歉意:“裘某不知天師法駕在此,多有衝撞。”
周奕倒是沒介意,而且此事是範卓的兒子無禮在先。
“你怎來了巴蜀?”
裘千博道:“我欲見識各家武學,便在九州四海流浪,前段時日輾轉至漠北,遇到頡利金狼親衛南下,其中有一名我看中的對手,就一路尾隨到了巴蜀。”
“那日範幫主的兒子被馬賊偷了馬匹,將我認作賊人,這才上門借範幫主的武學法門一觀。”
周奕不禁多瞧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侯希白的傷勢:“你看中的那名對手是誰?”
“他叫墩欲谷,是武尊畢玄的親弟。”
侯希白反應過來:“原來是他。”
“你可知他在何處?”
周奕追問,裘千博卻搖頭:
“不知道,頡利的人入了巴蜀之後我就再沒撞見,只碰到過西突厥統葉護的手下,還有吐谷渾眾多高手。他們似乎找過巴盟的人。”
吐谷渾雖無頂尖的宗師人物,但一流高手那是出了名的多。
只吐谷渾王伏允之子伏騫的隨侍護衛,便有五十名一流人物。
若裘千博知曉墩欲谷在何處,就不必來尋範卓了。
周奕沒有再問,只出聲幫裘千博與川幫化解誤會。
裘幫主哪裡還會追究這般小事,範卓卻懂得做人,叫兒子範言過來奉茶致歉。
一場麻煩事,在隻言片語間化解了。
範卓大致清楚了裘千博是怎樣的品性。
原來那一身恐怖魔功僅是遮掩,他竟是一位好武成痴、一心追求武道的赤誠之人。
範卓心生佩服,想留他用飯,增進友誼。
但裘千博卻果斷謝絕。
紅塵中的攀交世故,已不屬於他的趣味。
裘幫主只是看向周奕,欲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在臨走時虔誠問道:
“裘某有一問想請教,不知天師可願解惑。”
“你問吧。”
裘千博長呼一口氣道:
“我早年痴迷武學,總是閉門練功,可惜無有妙法,直到從棺宮得到道心種魔。
然此功並不完整,後來又在江都看了長生訣卻沒法修煉,於是走遍九州,見識各種武學,再以得來的武學感悟重新品味長生訣與道心種魔。
經年累月,夜以繼日,叫我苦苦熬出一條艱難路徑。乃是將道魔諸般武功,全融在掌中。
初時進步神速,可隨著融功越多,越有種迷失之感,乃至心魔叢生,彷彿自己的心智都要失去。
這段時日,我總感到迷茫,不知往後的練功之路該怎么走下去,這是一條通往武道至極的路嗎,天師能否給我解惑?”
周奕心中甚是驚奇,裘千博的理念叫他平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這問題非常繁複,倘若他具體問及這路奇妙掌法,周奕也沒法作答。
可說起武道至極,卻能往下反推。
“你融入萬法煉掌,自然損耗精神導致心魔叢生,這是一條極為艱難之路,不過你能從棺宮走出,當要相信自己的武道意志,以此為劍,披荊斬棘,克服精神上的一切魔障。”
“而道功魔功之間要尋求陰陽平衡,屆時道魔合流,便是至陰至陽歸一,從而破碎虛空。”
周奕話盡望著堂外昏黃深邃的天穹,裘千博忽然有種明悟之感。
“多謝天師點撥!”
這魔道大高手雙膝跪地,一拜之後從川幫演武堂閃身而出,又一次風塵僕僕地遁入江湖。
一眾川幫長老震撼時,巴蜀的槍霸範卓追著裘千博的背影,一路走到門口。
望著他遠去的方向,心中井噴出巨大失落感。
“爹,你怎么了?”
範採琪從方才的對話中清醒過來,追到範卓身邊。
她看到老爹的臉上帶著苦思追憶之色,手指著老魔離開的地方:
“想當年我也有過這樣的夢想,卻不敢去追求。後來在巴蜀得了個槍霸名號,又在安逸的日子中消磨了所謂的霸氣,知曉他的經歷後,真叫我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唰得一聲響,侯希白展開摺扇。
“誰知癲狂深處意?原是赤心向武鳴。”
多金公子灑脫一笑:“裘幫主確實叫人佩服,但人生在世,不可總念著一朵凋零之花,範幫主在巴蜀,一樣精彩得很。”
“是啊,爹,你怎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該像侯公子一樣灑脫。”
範採琪看向侯希白,美麗的臉上全是欣賞。
槍霸眉頭一皺,悵然之心去了個七七八八。
看向侯希白時,目色中似乎找到了往日的霸氣。
對著女兒告誡道:“侯公子是多情公子,他不灑脫,如何多情。”
“誒,慚愧~~!”
侯希白雙手一擺,用摺扇點向周奕所處之地:“大都督在此,侯某算什么多情。”
範卓、範採琪的目光不由撇向周奕不遠處的藍衣少女,她盯著某人看得有一些入神。
少女注意到那些無趣的目光,從容一笑,轉身便離開演武堂往回走。
裘千博雖然退走,但在川幫諸位核心長老心中,此事的影響久久不散。
他們在巴蜀稱雄,卻從未接觸過什么武道巔峰人物。
對於武學,也沒有太深的研究。
故而周奕與裘千博的對話,在他們聽來屬實震撼。
江湖巔峰人物,討論的竟是“破碎虛空”。
對這些武道理念不太懂,卻不影響他們認可範卓的決定。
如此強悍的魔門高手,見到大都督時是什么態度,他們可瞧得一清二楚。
夜色降臨,川幫燈火處處。
用過晚飯後,石青璇回房裡待了一段時間,等天色更晚,她推開半扇窗,看到周奕還在那株銀杏樹旁打坐。
於是推門走了出來。
“石姑娘,可是不死印卷默出來了?”
“幸不辱命。”
她坐在井邊,將一卷絹帛遞給了周奕,而後在一旁保持靜默。
等周奕露出古怪的表情後,她還是不說話。
“既從一念生還從一念滅,生滅滅盡處,滅滅生機起。”
“這”
周奕又看到“命根、上行、平、遍行和下行”這五氣。
接著便是“中、左、右三脈”、“頂輪、眉間輪、喉輪、心輪、臍輪、生殖輪和海底輪這七輪。”
很顯然,這是天竺的五氣、三脈、七輪修煉法門。
之前伏難陀給的《愛經》上有提及,卻沒有修煉之法。
石青璇給的這一卷,卻有詳細介紹。
“這難道是《換日大法》?”
石青璇道:“大都督怎么看起換日大法了,這是霸刀嶽山前輩留下的天竺武學,當年他用四十九式霸刀和一名天竺苦行僧換來的,與不死印卷無關。”
“不是你給我看的嗎?”
“沒有,你偷看的。”
周奕反應極快,立刻將絹帛翻過來,果然,背面才是“不死印法。”
這時才恍然,為何她默不死印法要這么長時間。
原來將換日大法也默了出來。
周奕摸著下巴,提議道:“這樣吧,我給你一套道祖真傳劍罡同流法門、再教你佛門心禪不滅,換我誤看的換日大法,如何?”
“不要。”
“難道石姑娘要我的太平鴻寶?”
少女盈盈一笑:“也不要,一卷秘籍而已,不打緊的,大都督先欠著吧。”
周奕微瞪一眼,可對上那嬌憨無害的眼神,又沒法生氣,何況對方還是好意。
算了,平去巴蜀之亂,自有辦法還債。
這換日大法雖是天竺法門,卻也有一些研究價值,合乎‘破而後立、敗而後成’的精髓,於是認真看了起來。
石青璇本好奇裘千博與破碎虛空之類的事。
見周奕沉浸在武學中,便沒打擾,轉身回了屋舍。
她屋中有一些曲譜、醫書,還有墨家機關典籍。
相比於武學,這些才是讓她沉浸入迷的東西,所以哪怕是一個人孤居幽林,不食人間煙火,亦能樂在其中,從不缺乏意趣。
石青璇在窗戶邊就著一盞燈火翻看古籍。
聽到外邊有說話聲才抬頭去看。
侯希白被範採琪拉出去逛了一圈,此時才回來。
周奕便與他聊起不死印法。
今日又在裘千博的手上吃癟,多金公子不再多想,沉下心來學習這部對他用處極大的法門。
兩人暢聊功法僅一日。
在一個響晴薄日的難得好天,川幫迎來了兩名極為特殊的客人。
這二人約摸四十歲,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各著一身黑色武服,袖邊繡著棺材雲紋。
那高個子扛著一口硃紅色大棺,在陽光下非常刺目,旁若無人地朝川幫走來。
總舵中有大批人手,可見到這兩個詭異陰森的傢伙,沒有人阻攔。
一來有幫主範卓交代,二來已看出這兩人的來歷。
棺宮真魔!
哪怕是安逸的巴蜀,也聽過棺宮那兇惡詭異的名號,據說這棺中真魔,無一不是高手,且都掌握叫人難以防範的真魔煞氣。
如此惡客,豈能不叫人心寒。
副幫主顏崇賢叫總舵前的一大幫人散開,主動迎了上去。
他明知故問:“兩位是什么人?”
一人答:“在下宇文無敵。”
另一人答:“在下獨孤坤。”
宇文無敵冷著臉道:“宗主命我們來此收回棺宮令牌。”
獨孤坤拍著那口硃紅棺材:“範幫主呢,還請入棺一敘。”
顏崇賢緊皺眉頭,知曉幫中有高人在場此時沒那么慌:“邪帝廟之事大有誤會,兩位.”
“無需多言,宗主不會冤枉人,若是誤會,我們會將範幫主送回來。”
“倘若不是誤會,犯我聖極宗祖地,你可知曉是什么下場?還是請範幫主走一趟吧。”
顏崇賢又嘗試說道:“我巴蜀三家同氣連枝,聯絡在一起,頃刻便能召集十萬之眾。棺宮在巴蜀做事時,我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周老宗主何不給一個面子?”
獨孤坤笑了笑:“天下間能在宗主面前談面子的人鳳毛麟角。”
“不錯。”
宇文無敵也笑了:“可縱觀巴蜀,卻一個也找不到。”
霎時間,周圍上千雙目光怒視過來。
宇文無敵與獨孤坤本是兩大門閥中的二代高手,且都是風評極差的色中惡徒。
經過棺宮改造,早已脫離低級趣味。
這時,竟展露出武道強者才有的霸氣風範。
兩人在眾人怒視之下,扛棺徐行,每朝川幫總舵靠近一步,身上的魔煞之氣就強橫一分。
周圍人若是一齊出手,要殺他們兩人自然不難。
但這就意味著要得罪魔門第一大勢力。
故而,宇文無敵與獨孤坤兩人一棺,帶著聖極宗的兇威,逼得成百上千幫眾讓行。
“範幫主,你若解釋得清,宗主不會為難你。解釋不清,宗主便與你論道,那真魔隨想,闡述無盡奧妙,對你來說乃是機緣,不是壞事。”
“巴蜀槍霸,還不入棺?!”
獨孤坤大喝一聲,正要掀開棺材板,震懾川幫。
忽然一道聲音從高遠之處響起,縈繞在寨樓處處:
“想請範幫主,就讓周老嘆自己來。”
宇文無敵與獨孤坤齊聲喝問:“好大的口氣,你是誰?”
沒有人回答.
二人轉頭看向川幫總舵那五層高樓,原本空無一人的欄杆處,忽然閃出一道白衣人影。
他憑欄而立,向下俯視。
那平平無奇的目光,卻像是一眼將他們的心神看透。
兩位真魔渾身一震,認出了那張面孔。
川幫總舵的幫眾目瞪口呆。
方才展露無敵威勢的兩位真魔,竟毫不廢話,頭也不回扛起棺材直接跑路!
很顯然,這便是他們口中的鳳毛麟角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