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也白了臉,嘴唇哆嗦著,推開顧蓮一臉慌亂的往堂屋去。
顧蓮躊躇了一會兒,沒敢跟過去,怕被牽扯進去當個出氣筒。
想了想,乾脆回屋找她爹拿主意。
顧連升這會子正靠坐在床頭喝藥。
經過這段日子的躺床靜養,他頭暈的毛病好了許多,每日靠坐在床頭也能坐得住了。
就是依舊不能下床走動,一站起來,還是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
當然,這種感覺如今是一日比一日見輕。
等再養一段日子,估摸能好個七八成。
顧家的屋子都不怎么隔音,方才外頭的動靜顧連升聽得一清二楚。
還有馮氏人事不省的事,他同樣也聽了個明白。
也是因為這,他一碗藥喝到一半就再沒心思喝,眉頭緊鎖,不停的朝窗子那邊望,想讓顧清出去問問。
可顧清將藥端給他後,自個兒早躲回屋裡去了,他連喊了兩聲,愣是沒喊來人。
氣得顧連升想發火、想罵人。
可偏偏他又不能發怒,一發怒他這頭就止不住的疼。
也不能扯著嗓子死命喊叫,那會加重他的頭暈。
因此,在見到二閨女進來時,顧連升難得露出一絲歡喜。
放下藥碗,他一臉焦急的開口問:“你奶如何了?我方才聽你說,人躺床上沒動靜了?”
“我方才去堂屋送藥,見奶躺床上不動了,便上前瞧一眼,誰料奶閉著眼,臉色發灰髮白,看著不大好!”
顧蓮仍舊心有餘悸,小臉毫無血色,這般冷的日子裡,後脊背竟是冒了一層的冷汗!
見閨女這般,顧連升心裡咯噔一下,一顆心直直下沉。
就在這時,外頭堂屋那邊,突然傳來顧老爺子的喊叫聲——
“蓮丫頭!蓮丫頭!趕緊出來請郎中去!你奶瞧著不對頭!怎么喊都沒用,就是不醒……”
響亮的嗓門顫抖的厲害,隱約還夾雜著一絲哭腔,聽得人心裡揪成一團。
顧蓮無措的看向她爹,這還真讓她說著了,當真是人不好了……
“你還愣著作甚?!”顧連升比誰都急,這家裡,缺不了他爹,也離不開他娘,老兩口必須都得活著!
但凡少一個,這家都得分崩離析!
真到了那時候,誰來供養他們大房一家?!
顧連升越想越急,抄起床上的枕頭對準閨女砸過去,嘴裡斥罵著:“沒聽見你爺在喊你?!趕緊出去請郎中去!要是耽擱了你奶的病症,打殺了你都不夠抵命的!”
顧蓮沒敢躲,結結實實的受了這一下,痛的渾身直抖,嘴唇都咬破了,愣是不敢叫一聲。
挨完這一記,她又將枕頭撿起送回床上,隨後才抹著眼淚出了屋。
將到外間,躲在這邊的顧天寶遞過去一張帕子,讓她擦擦淚,並悄聲道:“我跟你一道去。”
顧蓮心裡好受了些,剛想說些什么,外頭再次響起她爺的喊叫聲。
聽到她爺的喊叫聲,裡間她爹也再次斥罵起來,問她死哪兒了,為何還沒去請郎中。
顧蓮恨恨的擦掉臉上的淚,一言不發的走出屋子。
顧天寶也急忙跟了上去。
堂屋廊下的顧老爺子已經徹底沒了主意,整個人慌亂的不停的來回踱步,嘴裡嘟囔著:“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人!怎么就喊不醒了……”
顧蓮和顧天寶頭回見到這般模樣的顧老爺子。
在他們眼裡,老爺子就是這家裡頂門戶的當家人,任何事、任何人都難不倒他、也擊不倒他。
可如今,當家人竟是慌亂成這般樣子,那這是不是表示,奶不成了……
姐弟倆瞬間瞪大眼,面面相覷一會兒,也跟著怕起來,怯懦的喊了一聲:“爺……”
“天寶?”
見姐弟倆過來,顧老爺子直接忽略掉顧蓮,雙眼只看得見顧天寶一人。
看到顧天寶,顧老爺子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一般,勉強鎮定一些。
他推著顧天寶往院外走:“你是家裡的第二個讀書人!如今咱家病倒了好幾個,眼下全靠你撐門戶了!趕緊的,去請郎中去!你奶怕是不好了!”
顧天寶頭皮都炸了起來,他可不願意撐什么門戶!
他扭頭瞥向二姐,只見他二姐也跟了上來。
瞧這意思,應當是跟他一道去請郎中。
顧天寶鬆了口氣,故作堅強的問他爺要銀子,讓他爺只管回屋等著,一切有他在!
一直壓在眼眶裡的淚珠子瞬間掉落下來,顧老爺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角子遞過去。
“爺的好孫兒!知道給爺撐腰了……”
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顧天寶一句都不敢再說,接過銀子後,拽著他二姐便跑走了。
……
早已出了村子的顧連山父子三人,對於顧家此時的亂象是想都不曾想過。
只因他們是真的不會想到,馮氏這回是真的被氣病了,不是騙他們的。
父子三人一路無話,牛鞭一下接一下的抽打著黃牛,使牛車一直快速前行,沒多久便到達了北安城。
這會子已是下晌,有那吃飯早的,第二頓飯已經煮好開吃了。
顧棠算算時間,今兒是來不及辦事了,便讓他爹駕著牛車尋一家好點兒的客棧。
今兒暫且先住一晚,明兒一早再尋牙行找房子、找鋪子。
聽到要去住客棧,顧連山有些猶豫,他們三個住客棧,一晚上要不少銅子的!
顧棠還能不瞭解他?
打眼一瞧就知道她爹的意思,直接拍了拍自個兒的袖子告訴他:“往日不捨得,今兒您也不捨得?您活了大半輩子了,吃的喝的用的有好多都沒見識過,今兒帶您見識見識,你要是不願意,那我可就自個兒住了!”
顧連山愛享受的性子立馬被勾了出來:“誰說爹不願意了?爹是在想哪個客棧好!”
“這有什么可想的?沿著主街道往裡走,前面有個‘福客來’客棧,我瞧著那家客棧挺氣派的,就去‘福客來’吧!”
福客來?
顧連山哆嗦了一下,那家客棧隨便要間客房睡一晚都得幾十個銅子?!
不過,心疼歸心疼,但說實話,他心裡還是十分期待的!
牛鞭輕抽一下,顧連山駕著牛車往前走,直奔“福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