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顧棠又問她爹打井的事,不知有沒有找到打井匠。
提到這事,顧連山連連擺手:“買鎖時,爹問了那鎖匠,想著就近問問,看鎖匠有沒有認識的打井匠。
誰知那鎖匠說,眼下這個季節,打井匠很少接活的。就是接了,價錢也是要上漲個兩三成,太不划算!”
顧棠眉頭微顰:“估摸是冬日天寒地凍的,不好動土。”
“應該是這個原因。那鎖匠說了,要是打井,就等翻過年開春後,天氣暖和了,那時打井才是好時候。接活的打井匠也多了起來,價錢上也能講講價。”
“既如此,那打井的事就暫且擱置,能等翻過年天氣暖和了再做打算。”顧棠無奈,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顧連山卻有些擔憂:“會不會影響你制香的事?”
“……明兒個多買幾個水缸放院子裡,每回挑水多挑些回來,應當不妨事。”
井打不了,又不想時常去挑水與人撞見,那隻能多買些水缸回來。
左右眼下天冷,只要拿竹簾蓋蓋在水缸上,防止老鼠啥的偷喝,放個幾日不會有味的。
顧連山也覺得這個法子是最合適的,但只能暫時用用。
“爹如今是越想越覺得你的主意對,一定得打井!瞧瞧,沒有井,制香用水竟是這般的費勁兒。
這要是咱自個兒吃用,一輩子不打井我都樂意,日日挑唄,家家都是這么過來的。”
顧棠斜了她爹一眼,聽聽,她預料的不錯,要不是自個兒胡扯制香要用水,她爹還真是不打算打井的!
“你別上火井的事,也別擔憂挑水的事。等翻過年天一暖和,爹頭一件就是尋打井匠給你打井。
至於那挑水的事,爹也不能讓你動手,爹跟平安隨你差遣,你說挑多少咱就挑多少!”
這還行。
顧棠矜持的點頭,她可記著這話了。
外頭響起二更的梆子聲,此時已過戌時,來到了亥時初。
明兒還要早起採買東西,顧棠讓她爹趕緊回去早點睡。
她爹這會子吃酒吃的已經微醺,要是不早些睡,明兒怕是起不來。
讓顧平安扶著些,走時,顧棠悄聲叮囑了一句,讓顧平安趁著她爹吃了酒,將先前的事說給她爹聽。
好趁機要要好處!
要好處?什么好處?
顧平安一臉懵。
顧棠用口型說出倆字:讀書!
顧平安當即愣住,讀書……
眼看她爹已經走遠了,顧棠連忙推了一下顧平安:“這會子發什么愣?不趁熱打鐵,小心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顧平安回過神來,急忙跟了上去。
等父子倆走遠了,顧棠這才將門關上。
先前顧棠就跟她爹提過讓顧平安讀書的事,說自個兒願意出銀子。
結果她爹說,不能讓她出,銀子必須要顧家二老出。
要銀子的事,她爹也說了,他自個兒去要。
但近些日子來,沒見她爹與馮氏鬧,不知他是忘了這事,還是在等機會開口。
不管怎樣,還是得讓父子倆交心的談一次。
父子倆一前一後的回到屋裡,將坐下,顧連山突然問道:“你二姐方才與你說了什么?”
顧平安嚇了一跳:“您、您聽到了?”
“沒聽到。”顧連山白了兒子一眼,“老子看到了,你二姐不斷給你使著眼色,你愣是跟瞎了一樣!”
顧平安:…………
二姐啥時候給他使眼色了?
“說,你二姐給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二姐今兒說,她制香,您幫著買,好歹都有了營生。後來話頭一轉,二姐問我想做什么,我說、我說想讀書,但又不敢去,前些年我偷摸的去求過奶,被奶嚇到了,就再不敢想這事。”、
顧連山臉色一變:“你啥時候去找的你奶?你奶如何嚇得你?”
顧平安抿了抿唇,將先前說給顧棠聽的那些事,再次重複一遍,一一說給他爹聽。
說到最後,也不知怎么了,顧平安腦子裡忽然想起顧棠說的那句:趁機要好處。
他鬼使神差的多添了幾句:“奶說,莫說聽個幾遍文章就能背下大半來,就是隻聽一遍全背下來也無用!這家裡的髒活、累活總要有人幹,全去讀書了,誰來伺候他們?要怪、要怪就怪爹您!
奶說,有什么樣的爹,就有什么樣的兒子,爹您一輩子是地裡刨食的命,我這做兒子的,也註定一輩子是地裡刨食的!不要想著讀書不讀書的,那是我這輩子都摸不到的事!”
說完這些話後,顧平安一直低著頭,不敢去看他爹。
臉上就跟火燒似的,滾燙滾燙的。
胸膛裡的一顆心也是噗通噗通跳的飛快,像是隨時要從嘴裡跳出來一樣。
整個人說不上是心虛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雙手都是抖的。
顧連山也是一樣,臉色鐵青,雙手抖了幾下,接著便死死的攥成拳頭,手背上的青筋鼓的嚇人!
屋內沉寂下來,氣氛壓抑。
顧平安能清楚的聽到他爹重重的喘氣聲,一聽就知道,明顯氣得不輕。
過了好一會兒,顧連山才開口問道:“如今還想讀書嗎?”
“想!”顧平安一點猶豫沒有,立馬抬頭回道。
顧連山雙眼微紅:“好!先前你二姐還提過這事,說翻過年開春後,就送你來這邊讀書。你二姐還說,銀子她自個兒出。”
顧平安眼神暗淡下來:“要是二姐出銀子,那我便不讀了。二姐整日在山裡頭跑,那些銀子都是拿命換來的,不管怎樣,我是不能用這銀子的!”
“爹也是這般跟你二姐說的。爹還跟你二姐說,你讀書的事爹應了,銀子也不用你二姐出,爹找你奶要。”
顧平安很是詫異,二姐沒跟他說這事。
顧連山深吸一口氣,吐出胸口的憋悶,又道:“原先爹還顧忌著對你奶不好太強硬,怕鬧出什么事來對你名聲不好,影響你讀書的事。
可沒想到,咱們這一家在你奶心中,竟是低了你大伯一家好幾等!
這整個家都是你老子我撐起來的,白白吸著血,最後還嫌我腥!瞧不上我這個地裡刨食的,卻又壓著我兒子,想讓我兒子也成了那地裡刨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