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自己也沒袖手旁觀，彎腰跟著一起搬。就這么一

原不過是隨口一句，未曾想，這二狗竟真個兒上了心，還動了手。

目光在熱火朝天的裝車場面和李二狗那侷促不安的神態間一轉，張平心中已然有了定奪：“二狗，打穀場的事兒先撂一邊。明早，你跟車一道去縣城送貨，工錢照算你的。”

李二狗彷彿被雷擊中了一樣，震驚在原地。

“去……去縣城？”

他聲音都發顫，“真的？我……我還沒去過縣城吶！”

他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一個勁兒地搓著手。

張平被他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給逗笑了，伸手在他肩上擂了一拳：“出息！還能哄你？明兒一早，一塊兒走！”

他又補了句，“往後去城裡的機會多著呢。”

李二狗臉上騰地一下就熱了，連連點頭：“張平哥，你放心！俺肯定把自己拾掇利索，不給你丟臉！”

張平笑著應了，隨即揚聲對大夥兒說：“都記好了，明兒早上四點，還在這兒碰頭出發！廖叔，要是還有人送貨來，您照老規矩驗看，先收下放一邊，不跟明兒這趟走了。”

廖柏明嗓門響亮地應著：“曉得了！”

轉頭又去招呼裝車的人。

趁著裝車的這點空檔，張平跟著李二狗拐去了打穀場。

嘿，還真給他拾掇出個模樣了。

原先那亂草叢生、坑窪不平的場子，靠牆根那一大溜，雜草全給拔乾淨了，露出的黃土地面也給拍得挺平實。

下了功夫，看得出來。張平頗為嘉許：“二狗，幹得不賴！”

這誇獎讓李二狗嘿嘿傻樂，嘴上卻還囁嚅著：“應該的，應該的。”

心裡頭呢？早就甜得冒泡，對明天的縣城之旅更是翹首以盼。

“今晚早些歇息，明兒莫遲到，”張平拍了拍他肩膀，“屆時你若未至，我們可不等。”

李二狗聞言，連忙拍著胸脯打包票：“放心吧張平哥！俺鐵定準時！”

話音未散，人已似腳底抹油，拔腿便往家奔，連背影都帶著難以抑制的雀躍。

張平折回自家院落，手方搭上院門，便瞥見劉建功筆直地端坐在石凳上。

坐姿雖是端正，神情卻顯露幾分坐立難安，目光頻頻投向門口，面色間難掩一絲焦灼。

甫一見張平身影，劉建功霍地起身，臉上笑容堆砌，近乎諂媚，搓著雙手便迎了上來。

“張平兄弟，明日……可是要往縣城去？”嗓音裡透著小心翼翼的巴結。

張平鼻腔裡“唔”了一聲，惜字如金。

“那么……教育局那頭，去是不去？”劉建功又挨近少許，嗓音壓得如同蚊蚋。

張平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有事？”

“無事，無事，”劉建功雙手連搖，急急否認，“我自個兒明日亦需往教育局一行，只是琢磨著，你若也入城，瞧瞧有何處能幫襯一二。”

他話鋒一轉，又趕緊補了句，“我跟你一塊兒去也行。”

張平嘴角勾了勾，那笑意卻沒到臉上：“我說了，那事兒掃乾淨尾巴，就過去了，不會跟旁人嚼舌根。你用不著老跑來探我的底。”

劉建功一聽這話，像是被踩了尾巴，聲音都尖了點：“可你那血衣還留著呢！”

張平臉上的那點笑意徹底沒了，語氣也冷下來：“不然呢？你覺得，我能全信了你？”

一句話，把劉建功剛拱起來那點火氣澆了個透心涼。

他那氣勢，瞬間就癟了下去，嘴唇動了動，囁嚅著：“我不是那意思……”

“行了，該幹啥幹啥去，少琢磨些沒用的。”張平鄭重地說，有些不耐煩，“也別來我家門口晃悠，更別動我家裡人。”

“哎，哎，曉得了，曉得了。”劉建功連聲應著，跟搗蒜似的點頭，轉身就想溜。

“等等。”張平又叫住他。

劉建功身子一僵，轉回來。

“你不是在教育局么，”張平問，“認不認識那種退下來的老教師？或者有真才實學的文化人？”

劉建功愣了下，沒明白：“你找這個幹啥？”

“給婉兒和秀蘭找個能輔導功課的先生。”張平說得挺平淡。

劉建功像是頭回認識張平一樣，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嘿，你小子行啊，還知道請先生了！”他咂摸了一下，“老師……我還真不熟。不過，我能幫你打聽打聽，明兒給你個信兒。”

“行，”張平點了下頭，“不會讓人白忙活。”

劉建功應了一聲，這才真走了，那背影，看著都有點倉惶。

張平看著他消失在院門口，才轉身進了屋。

屋裡頭，王翠芬正和李秀蘭挨著坐，手裡都拿著針線，納著鞋底子。

剛才張平跟劉建功在院裡說話，她們倆在屋裡聽得真真兒的。

等劉建功的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李秀蘭才放下手裡的活計，有點後怕地問：“張平哥，那劉建功……他來幹啥呀？”

張平在她旁邊坐下，隨口道：“沒啥，瞎打聽，問我明兒去縣裡用不用他幫襯。”

王翠芬把針在鞋底上扎穩，抬起頭，嘖嘖兩聲：“張平兄弟，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本事呢！那劉建功，以前那眼珠子都快長到腦門頂上去了，現在見著你，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張平笑了下：“談不上啥本事，就是湊巧幫過他個小忙，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翻臉不認人吧。”

李秀蘭胸口那股子憋悶勁兒還沒散利索，小聲嘟囔：“話是這么說，可剛才……嚇得我心都快跳出來了。幸好翠芬嫂子在咱家。你沒回來那會兒，我都不敢開院門。”

張平手臂一伸，把她往懷裡帶了帶，聲音也跟著沉穩下來：“沒事兒，有我在呢，他不敢把你怎么著。下回他再來，你不想搭理，就讓他在門外頭喊。”

王翠芬瞅著這倆人，嘴角勾了勾，沒吱聲，低頭繼續跟手裡的鞋底較勁。

“我看那劉建功現在是真怵你，諒他以後也不敢再來找不痛快。”王翠芬手裡的針腳又密又勻。

張平扭頭看向王翠芬，話語裡透著股實在勁兒：“嫂子，往後他要是敢找你麻煩，或者村裡哪個不開眼的欺負你，你就報我張平的名號，我給你做主！”

王翠芬納鞋底的手停了一瞬，隨即笑了：“行，那嫂子可記下了，先謝過張平兄弟了。”

又嘮了些家長裡短，王翠芬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站起身說該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