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奶奶家出來的路有點難走,路上全是泥濘和小水灘。
王先駿一腳一腳地踩在草垛上,有草垛的地方下面的土大概率是紮實的,踩在其他地方,腳可能會陷進泥濘裡。
前面是繡奶奶家裡,繡奶奶是陳桂英的乾媽,陳桂英託了王先駿送點東西給她。
繡奶奶家的門口,有六棵榆錢樹。
榆錢,諧音“餘錢”。
聽人說繡奶奶就是因為家門口種了榆錢樹,榆錢樹旺她家的氣運,她家這才出了村裡第一個大學生。
繡奶奶家的門是關著的,王先駿有東西要給繡奶奶,便想著走近些大聲呼喊叫門,看看人在不在屋裡面。
他一靠近門口,裡面瞬間竄出三隻狗,“汪汪汪”的,衝他狂吠。
對於這種狗,王先駿絲毫不怵。
只有那種看著精瘦,面相十分兇狠的狗,那才嚇人。
“誰呀?”繡奶奶推開屋門,眯著眼睛,努力地張望著門外。
“是我,先駿,陳桂英家的。”王先駿趕忙提高了音量回應道。
在村鎮裡,年輕人去做事,在這些長輩們面前,單單報出自己的名字,往往沒幾個人知道。
這時候,還是得說家裡父輩們的名頭,這樣別人才知道你是誰家的。
王先駿上門賣貨時,別人問他,他一說王勇軍家的,大家就知道他的來路了。
王先駿還是小時候來過的繡奶奶家,繡奶奶可能不記得他,但應該記得陳桂英。
果然,一提起陳桂英,繡奶奶臉上浮現了驚訝與驚喜,她滿臉都是笑容。
繡奶奶的眼睛有些渾濁,她看東西有點看不太清。
給王先駿泡茶時,繡奶奶的手顫顫巍巍的,王先駿生怕她握不住那茶壺。
雙手接過茶杯,王先駿和和氣氣地笑著問繡奶奶:“奶奶啊,最近身體還好吧?我媽她一直想來看你,擔心記掛你的身體。”
繡奶奶的手搭在王先駿的手背手:“崽啊,勞煩你們記掛,我身體沒問題,有時間就來看看,沒時間不來不要緊。”
繡奶奶的手掌心全是老繭,粗糙,乾燥。
王先駿從籮筐裡拿出兩罐麥片給繡奶奶:“這是我媽給您的,用來泡水喝的麥片,早晚不想做飯的時候,就跑來喝,飽肚子的。”
王先駿方才察覺到繡奶奶的耳力不是那么好,特意提高了聲音說話。
繡奶奶笑眯眯地點點頭應下,她摸著那麥片的**:“桂英孝順哦。”
繡奶奶的兒子考上了大學,在城裡安了家,她老人家不願意麻煩他們,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
王先駿按照陳桂英的意思,送了兩袋麥片給繡奶奶,陪繡奶奶聊了會天,便打算離開了。
繡奶奶走到門口送他,王先駿頻頻回頭擺手:“奶奶,您快進去吧,我下次又來看你。”
“我一直在家裡的,門沒開的話,你叫門,我人就在裡面。”繡奶奶的聲音有些發顫,“你們放心,我自己一個人住得很好,有吃有穿,什么都好。”
王先駿回頭,看到老人家眼中似有淚花,臉上滿是不捨的表情。
繡奶奶門口的榆錢樹,抽出了嫩綠芯子。
小時候,王先駿跟陳桂英來繡奶奶家,他吃過一回榆錢窩窩,清香甜糯。
那味道現在記憶猶新,等榆錢樹抽了葉子,他要來摘一些回去。
山路難走,一個個小土坎能跨過去,卻消耗人的體力。
這也是王先駿不能騎單車走這條路的原因,走這幾個村,除非修了新的路,不然只能靠兩條腿走。
上完一個坡,實在是太熱,王先駿脫了一件裡面的毛衣,他將毛衣疊起來放在籮筐裡。
正在穿外套時,聽到旁邊的山林裡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王先駿拉拉鍊的手一頓,左邊是田,右面是山坡,坡上有老茶樹、細竹子、雜樹雜草叢生。
王先駿想立馬去拿籮筐裡的砍柴刀,這動靜,是野雞弄出來的?還是其他野獸?
王先駿的手剛掀開木箱,還沒摸到砍柴刀的把手,就見一團黑色的影子從雜樹裡飛了出來。
那團黑影,一頭扎進了山坡高處的灌木叢中。
原來是一隻野雞!
王先駿看著那隻野雞消失的地方,覺得實在是太可惜了。
走完這一個村,便能走上回家門口的那條平路了。
王先駿的腳像墜了鐵鏈,每走一步都沉重萬分。
偏偏這會還遇到了一個胡攪蠻纏的。
這人買了一塊五毛錢的東西,卻只肯掏出一塊錢。
一塊錢的掛曆,五毛錢的線團,一共一塊五毛錢,她說抹去一個零頭,將一塊五毛抹成一塊。
王先駿氣得啞口,若是二十塊五毛錢,他還能考慮一下抹去零頭。
一塊五毛,還要抹去五毛?
換成王先駿自己,想都不敢想。
那人只拿出一塊錢出來,不肯再掏錢。
王先駿不想爭辯,直接從那人的手裡拿走線團,重新放回箱子裡,語氣平淡:“下次帶錢了再買吧。”
不是說身上只帶了一塊錢嘛,便只賣一塊錢的東西給她。
眼見王先駿挑起擔子就要離開,那人頓時著急了,連忙高聲叫住他:“等一下,我給。”
說著,她又不情不願地拿出一張一塊錢遞給王先駿。
王先駿這才取出線團給她,並找了她五毛錢。
“不就是五毛錢嘛,真小氣,下次我可不在你這買東西了。”
王先駿挑著擔子走了好幾步,還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一回到家,王先駿聽到陳桂英在說王苗:“快把那小鴨仔放下,抓那么緊,等下要被你捂死了。”
王苗雙手捧著一隻小鴨子的頭,鼻子輕輕一吸,帶著哭腔說道:“它老是被其他鴨子欺負,都快被欺負死了。”
王先駿放下扁擔,扭了扭脖子,走近了問道:“這是怎么了?”
“爸爸!”王苗仰頭看著王先駿,抽抽噎噎地解釋:“其他鴨子總是啄它,還不跟它一起玩。”
經過二十多天的時間,小鴨仔相比之前長大了不少,身上鵝黃的絨毛顏色變淺了一些。
王曉燕也放學回到了家,站在一旁說道:“會不會是因為其他鴨子身上有記號,而這隻鴨子沒有記號呀?”
“沒有記號就要被欺負嗎?”王苗眼中有點不相信。
王曉燕心裡也不太確定,有些猶豫道:“可能是吧?”
“是我不讓爸爸給它做記號的,是我害了她!”王苗的小珍珠落下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