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有條專賣衣服的街，一條路上兩邊都是賣衣服的檔口。

這都過完年了，街上還是擠滿了人。

張丹買了件短款呢子衣，給王苗買了雙粉色波鞋，一腳踩下還會發出五彩炫光。

小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衣服鞋子半年一換，去年的衣服今年穿就短了半截。

他們今天和王龍一起來的縣城，到了街上就分開了。

王先駿和張丹買完衣服還想去進些貨，王龍去找他認識的朋友看鋪面、談租金。

將近中午十二點，王先駿夫妻倆和王龍在汽車站前的粉面館匯合。

王龍滿臉洋溢笑意，邁著大步快速走來：“哥，嫂子，還沒點吧，走，咱們今天去下館子好好吃一頓，都不許拒絕哈，今天我請客。”

“你這是，都談妥了？”王先駿問。

王龍頭往旁邊一偏，有幾分利落灑脫：“全都談好了。”

張丹笑聲爽朗：“那確實得請客呀，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嫂子跟我還客氣什么呀。”王龍一路上全在講裝修店面的各種事。

待三人在一家飯館裡坐定，王龍端起水杯，兩口就將一大杯水飲盡。

他把杯子遞給前來點菜的服務員：“再倒杯水。”

王先駿問道：“你店裡那些理髮的設備呢？打算什么時候去買？”

“我師父給我介紹了渠道，等把牆面重新粉刷一下，那些設備就可以直接進場安裝了。”

王先駿點點頭，笑著恭喜王龍。

一頓飯下來，王龍站起身結賬時，走路都有幾分飄飄然。

張丹用手肘推了推王先駿的胳膊，笑著調侃：“看，這是真高興啊，都樂成這樣了。”

王先駿想了想說：“年輕，有幹勁！”

“你不也就比他大幾歲而已。”張丹笑一笑，“說話語氣跟七老八十似的。”

王龍結完賬，王先駿夫妻倆跟著他一起去看鋪面的位置。

一路上，王龍打開了話匣子。

不，應該說他今天這張嘴就沒停下來過，一直在說個不停。

他的店裡面要設計幾個剪頭髮的位置，在哪裡洗頭髮，每一個都說得仔仔細細。

王先駿聽著，突然想到了他們小時候的事。

王先駿記憶中的王龍，那可是他們那條街上最調皮的人，絕對是“頭號頑童”，沒有之一。

那時候，經常能聽到王龍又被他爸打哭了，那嚎啕的嗓子，河對面都能聽到。

王龍讀完一年初中就說自己不想讀書了，要跟著王先駿去打工。

當時王叔不同意，拘著王龍在家裡，用枸骨刺抽他，逼著他去讀書，王龍仍不願意去。

王先駿更不能帶王龍出去，王龍便留在了家裡。

那一年，王先駿過年回來，聽說了不少王龍的“風光偉績”。

王龍結識了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小夥，夏天去水庫游泳摸魚捉蝦，大冬天的穿著一件棉夾克，踩著單車從鎮上騎到縣城。

王勇軍跟王先駿說起時連連搖頭，還再三叮囑當時在讀初二的王先鵬以後離王龍遠點，不要沾染了壞習慣。

在那之後的第二年，王龍還是跟王先駿出去了。

王先駿帶王龍找了個做手錶的工廠，在車間工位上一站就是一天，王龍做了三個月自己提了離職。

王先駿當時還不知道這事，等他知道的時候，王龍買了兩袋水果上門說來看看嫂子。

那是張丹第一次見到王先駿老家的這位隔壁兄弟，就說這人有意思，講義氣，挺會來事兒的。

王龍後來又找了幾個工廠做事，每次都沒超過三個月，王先駿也不知道說什么。

王龍是能吃苦的，偏偏一件事幹不長久，王先駿以為他年紀還小，心氣浮躁。

王先駿看著現在的王龍，心底裡是有些羨慕的，意氣風發，充滿幹勁。

“哥，嫂子，這個是帶給苗苗的，這一袋就勞煩你們幫我帶回去給我爸，我這兩天就先不回去了。”王龍拿來兩袋東西。

王先駿接過，交代一句：“自己注意安全，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打我家裡的座機電話。”

王龍笑著應了。

王先駿走了幾步，回頭一看，王龍站在一個鋪面門口，臉上是一股不服輸的幹勁，那樣子勢要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拼一番自己的事業。

“前面超市新開業，有優惠呢，我們也去看看。”張丹拉著王先駿的手往前走。

超市在新修的大馬路旁邊，足足有五個鋪面，裝修豪橫，牆面掛了一條條紅幅。

“開業大酬賓！走進來瞧一瞧看一看啊。”兩位斜戴紅綢緞的服務員拿著喇叭在門口迎賓。

走進超市裡面，炒貨區、副食品區、日用生活品區，等等貨物擺得整齊。

進超市裡買東西的和看熱鬧的約莫各佔一半。

在超市裡面逛一圈出來，二人什么也沒有買。

張丹挽著王先駿的手說道：“這人可真多啊，老闆闊氣，在這裡開這么大的超市，這是縣城第一家這么大的超市吧？”

王先駿站在充氣的紅色拱門下，耳邊傳來充氣的嗡嗡聲、門口迎賓的呼喊聲、周圍人的討論聲，張丹說話的聲音……

他都聽到了，聲音從他耳朵裡鑽進去，毫無反應地從另只耳朵裡出來。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像王龍一樣，有了一股不同的幹勁。

王先駿看向張丹，認真地說：“今後，我也要在鎮上開家大超市！”

張丹笑起來：“好呀，你開大超市，我當老闆娘，幫你算賬。”

“好！”王先駿重重點頭。

又是拿著大包小包回到家，屋裡只有王勇軍一個人在烤火。

火桶放在腳邊，裡面的炭燃了大半，白灰中隱隱可看到火紅的炭芯。

聽到聲音，王勇軍睜開了眼睛：“你們回來了啊，他們在後面菜園。”王勇軍剛剛睡醒，臉上還有睡意，眼神迷濛。

陳桂英已經鋤了半塊地，王苗蹲在屋簷下看著前面的小雞仔，眼睛一眨不眨。

張丹彎腰摸摸王苗的手，熱乎的，比她的手還熱乎。

王苗仰頭，眨了下眼睛：“媽媽，你的手好冷啊。”

張丹一時間無語，她怕小孩在外面吹風會凍著，沒想到這小傢伙就像個火坨，完全不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