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凜冽的寒風如同一頭猛獸,在山野間橫衝直撞,吹得家家戶戶緊閉門窗。
就在這樣一個寒冷的日子裡,王龍,終於回來了。
早在幾天前,王有文就得知了兒子即將歸來的消息,從那時起,他便開始忙碌起來,準備各種東西。
王龍還沒進家門,進門前先跨過火盆。
火盆裡面燒著松枝,煙霧繚繞地,卷滿王龍一身。
王龍深吸一口氣,抬腿果斷地跨過火盆,那繚繞的煙霧緊緊纏繞在他的身上。
跨過門檻後,王龍的雙腳穩穩地踩到了事先鋪好的鹽和米上,鹽米吸走身上的晦氣。
王有文跟在後面,嘴巴里唸唸有詞,用掃帚和撮箕將那踩過的鹽米掃乾淨倒掉:\"天清清地靈靈,晦氣入土莫顯形......\"
緊接著,王有文領著王龍去洗澡,他一大早就準備了一鍋艾草水。
原本按照傳統流程,王龍需要先在外面洗過澡後才能進房間。
然而,此時外面冷得厲害,而且,周圍也沒有合適的地方臨時搭棚子。
無奈之下,王有文專門去請教了家裡的大伯。
大伯作為家族中閱歷豐富的長輩,對這些老風俗瞭如指掌,經過一番思忖,建議王龍先進門後再洗澡。
這些老風俗,家裡年歲大的人還是瞭解得更多。
王有文和他家裡那邊的大伯,以及王先駿一家人都在堂屋裡面靜靜地等待著王龍出來。
堂屋裡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艾草味。
王龍洗完澡後,接下來的儀式同樣至關重要。
那用過的艾草水以及方才掃到撮箕裡面的鹽米,都需要分別拿出去處理。
鹽米由王龍的大伯公倒進河裡,而洗澡的汙水,則由王有文費力地端著,潑到離家裡有一段距離的水渠。
王有文一邊潑,一邊在心中祈禱,希望能將王龍身上的晦氣都隨著水流一同飄走,從此讓他的人生翻開新篇章。
沐浴更衣,跨火淨身之後,王龍終於可以站在堂屋前,祭拜先祖。
王有文本想請道士來誦經“解冤結”,為王龍化解過往的種種不順。
奈何他囊中羞澀,實在是無法供奉香火錢。
無奈之下,他只好請來了家裡的大伯,也就是王龍的大伯公。
王龍的大伯公神情肅穆,點燃手中的香。
香菸嫋嫋升騰,大伯公口中念著:“祖宗在上,不肖子孫王龍今日歸家,願洗心革面,懇請列祖寬恕庇佑……”
王龍一改以往那副玩世不恭的常態,此刻的他,眼神恭敬。
在大伯公的帶領下,他虔誠地屈膝跪地,鄭重地朝著各位先祖的牌位叩拜。
待到所有繁雜而莊重的儀式都圓滿完成,王有文眼眶微紅,上前抬起手,拍了拍王龍的肩膀,聲音略帶顫抖地說道:“回來了就好。”
王龍抬起頭,臉上擠出一抹略顯生硬的淺笑,輕聲回應道:“爸,這段時間,勞煩你操心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愧疚,似乎在為自己過去的不懂事而自責。
隨後,王龍轉過身,目光掃向在場的王先駿一家人。
他微微欠身,帶著幾分拘謹,依次跟大家打招呼。
陳桂英站在一旁,打量著王龍,笑著說:“阿龍還胖了一些啊。”
仔細一看,王龍確實比起上半年那會兒,身形明顯圓潤了許多,甚至比他之前還沒瘦下來時還要胖上一圈。
王龍撓了撓頭,樂呵呵地應道:“是胖了一點兒。”
陳桂英接著說道:“快去看看玲玲,和你的毛毛。”
聽到這話,王龍的神色瞬間變得侷促起來,原本放鬆的雙手不自覺地揪緊衣角,雙腳也像是被釘住一般,站在門口,眼神中滿是緊張與不安,遲遲不敢推門進去。
陳桂英瞧著他這副模樣,不禁一笑,調侃道:“你這是怎么,見自己老婆孩子還怕生啊?”
王龍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
他緩緩伸出手,輕輕推開房門。
只見房間裡面,江玉玲靜靜地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頭微微低垂,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江玉玲的媽媽坐在一旁,緊緊地摟著女兒的肩膀,眼神中透著一絲冷漠,根本不給外面的人一個好臉色。
陳桂英見狀,側頭看了看周圍,皆是大男人,無奈之下,她只好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客氣地說道:“親家母,阿龍回來了。”
江玉玲媽媽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王龍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中五味雜陳。
他幾步快走過去,“咚”的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媽,玲玲,你打我罵我吧。”
他的這一舉動太過突然,似是嚇到了江玉玲懷裡的孩子,孩子瞬間“哇哇”地大聲哭鬧起來。
江玉玲抬起頭,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有委屈,有憤怒。
而江玉玲的媽媽,看著跪在地上的王龍,眉頭皺起。
房間裡,氣氛壓抑得近乎窒息。
江玉玲懷抱幼兒,孩子的哭聲尖銳。
江玉玲的眼眶微微泛紅,輕輕晃著手臂,安撫懷中這個脆弱的小生命。
隨著她溫柔地晃動,孩子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可江玉玲心中積壓已久的怒火卻愈發旺盛。
江玉玲緩緩轉過頭,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跪在地上的王龍。
這一刻,過往的委屈、憤怒與失望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襲來。
江玉玲緊咬著下唇,聲音顫抖卻又充滿恨意地說道:“打你有用?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江媽媽一直心疼地看著女兒,見江玉玲情緒如此激動,忙伸出手,輕輕抓住她的手。
而後,她目光如炬,冷冷地看向王龍。
江媽媽的眼神中滿是厭惡與失望,彷彿眼前的王龍是世上最令人不齒的人。
她伸出食指,直直地指著王龍的鼻子,大聲質問道:“回來了就好?哼,我就跟你直說了,本來我是堅決要我的女兒跟你離婚的!”
“你在外面做什么不好,偏偏碰那東西,你簡直就不是個東西!我女兒跟著你,除了吃苦還能有什么?”
江媽媽越說越激動,胸脯劇烈地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