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風颳得潮溼的樹葉水花紛飛。

走在這林子裡，分不清是下雨，還是樹上掉下來的水。

一隻虎皮青蛙從箬竹葉下跳出來，鼓著腮幫子，一聲聲地叫喚。

王先鵬跟方支書繞路前去清水村，那邊地勢稍高，兩人沿路走去，一路上都沒有看到因暴雨而出現土崩坍塌的地方。

王先鵬爺爺家的老房子就在清水村的三角塘，去那裡還需要上一個坡，那兒的地勢更高，完全沒有漲水被淹的跡象。

繡奶奶家門口的榆錢樹大半截浸在水裡，水面上泡著斷裂下來的榆錢樹枝椏，散發出一股濃郁而獨特的香味，在這潮溼的空氣中瀰漫開來。

繡奶奶的家裡進了水，水位差不多平齊腳背的位置。

王先鵬趕到的時候，繡奶奶正彎著腰，吃力地拿著水勺將水往外面舀。

這要舀到什么時候？王先鵬找來竹掃帚，掃帚往前一掃，那水流就跟海邊湧起的水浪似的，推起一層層起伏的水浪，朝著門外湧去。

清水村的受災情況還好，一些土泥房子的人跟著轉移，其餘家裡沒有漏雨，地勢稍高些的，方支書也沒有強求，叮囑他們時刻注意雨勢的情況。

這時，天上掉下來的雨滴，剛開始時，大得有成熟黃豆那般大，“噼裡啪啦”地砸在地面上。

緊接著，雨滴瞬間密集起來，如米珠般傾盆而下，打在屋頂、地面和樹葉上。

與此同時，王先駿、王勇軍一行人已經回了家。

陳桂英正忙碌地在廚房煮著薑湯，廚房裡瀰漫著姜的辛辣氣味。

她熬了濃濃的一大鍋，熱氣騰騰的。

待薑湯煮好，她盛出一碗，遞給每一個人：“快喝點，去去寒氣，別感冒了。”

王先駿接過薑湯，暖乎乎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帶著一股刺喉嚨的辛辣，一大碗薑湯下肚，渾身暖和起來。

王苗站在奶奶陳桂英身旁，小眉頭緊緊皺著，鼻子也微微皺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奶奶：“我沒有出去，也要喝呀？”

“喝！”陳桂英低頭，瞅了王苗一眼，語氣放軟下來，“這個喝了對身體好，乖，你捏著鼻子，這樣喝下去。”她說著，摸了摸王苗的頭，眼神裡滿是疼愛。

王苗張開嘴巴，一手捏緊了鼻子，按照奶奶說的做。

可當那辛辣的薑湯一送到嘴邊，剛流進嘴巴里，她就忍不住想要大口呼吸，“咳咳”地咳嗽起來。

陳桂英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王苗的後背，幫她順氣：“就喝小半碗，喝不下就不喝了。”

哄著王苗喝完薑湯，陳桂英轉身走到灶臺邊，將鍋裡剩餘的薑湯都裝進了一個熱水壺裡。

陳桂英看向一旁的王先駿，說道：“這裡應該還有一壺，一共兩壺薑湯，你送去大坪那裡，給那些過來救災的人喝，他們在外面風裡雨裡地忙，喝了薑湯能去去寒。”

陳桂英所說的大坪，便是之前鎮上供銷社對面的停車坪。

那地方寬敞，平日只停著一輛大巴車，餘下的空間，再停十輛車都綽綽有餘。

天色漸漸變暗，而雨勢卻愈發猛烈起來。

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在屋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家人坐在桌前，飯菜已經擺好，熱氣騰騰的，可大家都無心動筷，只想等著王先鵬回來吃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王先鵬卻遲遲未歸。

陳桂英時不時地抬頭，朝著門口張望，眼神中滿是焦急。

又等了許久，飯菜的熱氣漸漸消散，眼看著再等下去菜都要涼了，陳桂英無奈地嘆了口氣，伸出筷子，說道：“先吃吧，等他回來了再熱一下。”

一家人默默地吃著飯，飯桌上異常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碗筷碰撞聲。

然而，飯都吃完了，王先鵬依然沒有回來。

這下，陳桂英再也忍不住了，小聲地抱怨起來：“那么大個人了，還讓家裡人擔心，出去那么久，也不曉得叫人幫忙帶個口信回來。”

此時，外面的雨依舊瘋狂地砸在田裡、地上、水面，每一滴雨都像是砸在許多人的心上，尤其是王先駿一家人的心上。

他們擔心了一晚上，王先鵬卻徹夜未歸。

天剛破曉，朦朧的晨光尚未完全驅散黑暗，寂靜被打破，河裡的水咆哮著奔騰而下。

洶湧的水流裹挾著巨大的能量，肆意地衝擊著河岸。

王先駿站在河岸，神色凝重地凝視著河面。

只見水面上，一棵被連根拔起的樟樹正隨波逐流，在湍急的水流中起起伏伏，時而被淹沒，時而又露出水面。

王先駿只在河岸邊站了半分鐘，轉身就朝著方支書的家裡快步走去。

昨天，他去給救災人員送薑湯時特意問過，得知王先鵬與方支書在一起，這會要去找人，王先駿第一個就想到先去方支書家裡。

可方支書也不在家，方支書的妻子林阿姨，正急得在屋內來回踱步。

她的嘴唇乾裂起了皮，整個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慌得不知所措。

看到王先駿走進來，得知他也是來找方支書的，林阿姨重重地嘆了口氣：“老方他也一個晚上沒有回來。”

王先駿心裡擔心：“我去問問其他一塊去救援的人。”

林阿姨一聽，連忙喊道：“我跟你一塊去。”她匆忙拿起門口的雨傘，腳步匆匆地跟著王先駿出了門。

二人一路小跑，來到大坪，這裡卻沒有幾個人影。

那些前去救援的人，大多也是徹夜未歸。

這裡只安置了部分三峰村的受災鄉親，還有一些鄉親被安置在鎮上的祠堂旁邊。

到處都找不到人，也聯繫不到人，王先駿將這消息一帶回去，陳桂英僵在了原地。

她回過神來，立馬上樓，在一個角落裡，找出一個紙箱，從裡面拿出一摞黃表紙，又拿起一捆香菸。

她雙手捧著這些東西，嘴裡唸唸有詞：“城隍菩薩保佑……”

陳桂英求神拜佛，王勇軍和王先駿出去外面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