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王先駿剛把想敲掉一面牆的想法說出口，就遭到了王勇軍的極力反對。

不過，目前王先駿也沒有多餘的錢來進行裝修。

這件事就這么提了一嘴，暫時擱置了下來。

王勇軍見他沒有行動，也不再主動提起此事。

他們家裡要動工的事暫且按下不表，鎮上的水電站卻在大家不知不覺間，悄然修好了。

這本該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可對於王勇軍他們這些在水電站工程裡做小工的人來說，卻喜憂參半。

到目前為止，他們僅僅結到了三分之一的工錢。

王勇軍心裡著急，其他人也一樣，都想承包的工頭趕緊結賬。

年前說好的一完工就結清工錢，如今完工卻當沒說出過這句話一樣，一問工頭，又是說沒錢。

於是，王勇軍和鎮上幾個一同在水電站做小工的工友，前前後後一起跑了兩趟鎮政府，還費盡周折找門路去問那承包商。

他們得到的答覆都只有一個——等到水電站正式運營，賬面有了入賬，他們才能拿到剩下的工錢。

等到賬面有了入賬，又要等到什么時候呢？他們這些做小工的又問這個問題。

那些人只回答：“馬上馬上，發電機一響，黃金萬兩，還怕不會給你們工錢嗎？”

雖然欠著工錢，但水電站成功建成，畢竟是一件大喜事，要舉行剪綵等一系列慶祝活動。

這天，縣裡來了不少領導，整個現場熱熱鬧鬧。

領導班子依次在臺上發表講話，每一位領導話音剛落，臺下便響起噼裡啪啦、震耳欲聾的掌聲。

王先駿並沒有去水電站的慶祝現場，他一大早就騎著三輪車去了隔壁鎮上趕集出攤。

忙忙碌碌了一整天，直到下午，王先駿才收攤回來。

騎著三輪車路過鎮上的路口，王先駿遠遠地就看見那片空地上搭起了一個大棚。

大棚周圍零零散散地站著十幾個人，各自忙碌著不同的事。

有幾個正手腳麻利地幫忙搬挪物件、整理場地，還有些圍在一塊，嘴裡叼著煙，有說有笑，繚繞的煙霧在他們頭頂上盤旋升騰。

王先駿一眼就看到了張衛東的身影，他熟練地將三輪車往旁邊騎近了些，穩穩地停靠下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往兜裡摸煙，想著分一根給張衛東。

可還沒等他把煙拿出來，張衛東已經快他一步，遞過來一根菸。

王先駿笑著接過煙，順勢問道：“這是請了唱花鼓戲的班子嗎？”

“是哩。”張衛東笑著點點頭，“等下叫你家裡人帶著毛毛來這裡耍咯，有花鼓戲看。”

“好嘞。”王先駿爽快地應了下來。

他抬眼打量搭建起來的大棚，大棚周圍擺放著幾個陳舊的箱子，箱子上的漆已經有些剝落。

那箱子的旁邊，站著兩個穿著唱戲服裝的人，一男一女，看樣子就是今晚唱戲的演員了。

王先駿騎著三輪車回家，打算待會再來，一旁的張衛東也計劃先把鴨子趕回去，之後再過來。

二人結伴同行，一群憨態可掬、呆頭呆腦的鴨子在前面搖搖擺擺地走著，他們在後面慢悠悠地跟著，聊著天。

張衛東抬起細竹竿，笑吟吟地說：“滿城鑼鼓萬人迷，村村都有花鼓戲。”

“以前唱花鼓戲更熱鬧，現在沒有那個時候熱鬧咯。”張衛東前面的幾隻鴨子“嘎嘎叫”，蹣跚快步往前。

“我們小時候，唱花鼓戲也熱鬧。”王先駿笑著應。

在他們這裡，老人家過壽，子女會請來花鼓戲團，請他們唱花鼓戲為老人賀壽獻曲。

早些年間，萬元戶家裡有結婚嫁娶這樣的喜事，也捨得花上一筆錢，請花鼓戲團熱熱鬧鬧地唱上一天。

現在家庭條件稍微好些的，婚嫁時也會請來唱花鼓戲，尤其是年底結婚的人多，鎮上一個月能聽到三四場唱花鼓戲的。

即便是老人去世，同樣會請戲班子來唱大戲，給父老鄉親們看。

無論是紅事、白事，還是其他各類大事，在他們這裡，似乎都少不了花鼓戲的身影。

王先駿他們小時候，每當鎮上來了唱花鼓戲的班子，那個晚上便成了他們最期待的時刻。

要是早個十幾天知道鎮上有唱花鼓戲的要來，他們就早早地開始等著了。

那時候的他們，還會在腦子裡面想好，到時候自己要搶到哪一個最佳位置。

戲一開場，他們一群小孩，就坐在臺下，吃著瓜子花生，看著臺上穿花衣服的人，開著嗓子唱戲。

至於臺上唱了什么戲詞，他們幾個小孩，沒有一個能聽得明白，但那熱鬧的氛圍，卻感受得真真切切，難以忘記。

沒過多久，就在這片空地上，幾聲清亮的琴絃音響起，輕快的鑼聲鼓聲也加入進來。

這曲調，好像刻在了王先駿的腦子裡，無比的熟悉。

舞臺上，一位女演員邁著輕盈的小碎步出場。

那蓮步輕移間，婉轉的歌聲流淌而出：“我這裡將海哥好有一比呀。”

男演員接著又唱：“胡大姐，”

“哎”

“我的妻，”

“啊”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羅！”

……

王苗興奮地騎在爸爸王先駿的脖子上，小腦袋隨著唱曲的節奏不住地搖頭晃腦，眼睛被燈光映得亮晶晶的。

此時舞臺上演員所唱的這幾句，可不單單是他們本地人耳熟能詳，就連外地也有許多人會哼唱。

曾經有一次春晚，有兩位藝術家一起唱了這曲民歌。

那一次表演，這首曲子也隨著電波傳遍了大江南北。

這首曲子的曲調悠揚，韻味深長，廣受大家喜愛。

以至於現在，跟外地人說起花鼓戲，大家腦海中最先浮現的，往往就是這一曲《劉海砍樵》。

後面唱的幾首曲子，王先駿就有點陌生了，有《四九問路》《三娘過江》《走進陽光》等等。

大夥兒聽得入迷，周邊圍過來聽曲子的人也越來越多。

往日裡兩家發生過嫌隙，這會見面也是笑呵呵的，還能一起分一把瓜子吃。

終場散去，大家臉上盡是依依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