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車轟隆隆地轉，吹走癟粒、秸稈屑，漏斗下面嘩啦啦地掉出稻穀。

王勇軍順手搖著風車把手，王先鵬舉著撮箕，一撮一撮地從風車頂上往下倒稻穀。

這個過程要打好配合。

風車不能搖太快，也不能搖太慢。

而往風車頂上的漏斗倒穀子，也不能一次性倒太多，等漏斗裡的穀子漏下去了大半時又倒半撮箕，如此反覆。

王先駿在一旁看著接稻穀的口子，下方的尿素袋快接滿了，就趕緊堵住口子。

他腳盤住身後的籮筐，往這口子下面一推，穩地接住那還在不斷落下的稻穀。

尿素袋放在籮筐裡，撐開了三個角，這樣一來，不用人扶著，也不怕它倒。

那邊尿素袋接著嘩嘩流出的穀子，這邊王先駿紮緊尿素袋，一把扛起搬進廳房裡。

這樣每人負責一道工序，忙活半天，終於大功告成。

一袋袋粒粒飽滿，無雜質的金黃稻穀，靠著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廳房裡，就等著收進穀倉。

王勇軍幫王先駿建新房時，在樓梯下面做了一個穀倉。

穀倉的底下特意加高騰空了一些，兩面用木板加蓋得嚴嚴實實的，圍得密不透風。

這樣可以防止老鼠爬進去偷吃，也將樓梯下面閒置的空間利用了起來。

王勇軍打算將今年新收的稻穀，留出夠家裡吃兩年的分量，剩下的就都拿去賣掉。

這些年來，每到收穀子的時節，就會有外鄉人來鎮上收糧，開著小貨車沿著麻骨石子路，一路晃晃悠悠地從鎮上到鄉下，揚起陣陣塵土。

收糧的價格在這一片都是差不多的，家家戶戶心裡都有數。

王勇軍這天出門走了走，回來時坐的別人的貨車，順帶著將收糧的人帶到了自己家門口。

忙碌了大半年，播種、除草、殺蟲、排水、挖溝等等，做了數不清的事，到手也不到兩百元。

家裡的田地都是王勇軍和陳桂英在種，這賣稻穀得來的錢，自然也是由他們老兩口收著了。

一收完稻子，陳桂英又忍不住催王先鵬：“你還不去縣城報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去？萬一你去晚了，人家名額滿了，到時候看你怎么辦？你就趕早去啊，不要耽擱。”

王先鵬聲音悶悶的：“我等哥去縣城進貨，我搭他那三輪車一塊去。”

陳桂英這才滿意：“這樣也行。”

只有王先鵬的工作單位穩定下來，陳桂英才能放心。

這段時間王先駿的三輪車沒閒著，只要一空下來，就被附近的鄉親借了去運稻穀，這會還有三戶人家排隊等著用。

收完了稻穀，一件大事落地，王先駿繼續挑著擔子去周邊鄉下賣貨。

走在田邊路上，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稻草味，擤擤鼻子，彷彿鼻孔裡都堵了稻穀。

田間有浮塵，稻芒上細小的絨刺，這東西極為惹人厭，明明都沒有靠近那稻芒，還是會被風吹到身上，讓人一陣一陣的癢。

要是沒忍住撓了撓，撓過的地方留下一條一條紅痕，半天才能消去。

鄉下平整的地坪都曬了穀子，一眼看去，一塊一塊的金黃，金燦燦的，一看就喜慶，那點癢癢的感覺也不算什么了。

王先駿挑著擔子走到三爺爺家的時候，正趕上他們家在割稻子，就只有小孫子王旭在門口玩沙子。

王先駿看到王旭，從籮筐裡拿下來一包方便麵，還有一把糖給他。

王旭眉開眼笑，一口一個“哥哥”，說著要去田裡叫自己的爺爺奶奶回來。

王先駿攔住王旭，沒讓他去田裡喊人，打算自己挑著擔子走。

他剛挑起擔子，就聽見背後有人大聲喊他的名字，回頭一看，喊他的正是三爺爺。

王旭一個人在家裡，三爺爺和三奶奶心裡一直惦記著，時不時地，二位老人就會抬起看看家門口，時刻留意著家裡的情況。

三爺爺家附近的人家分散，這時候十幾戶人家都在田裡割稻子。

那些家裡有小孩的，大多都把小孩帶在身邊，小孩就跟個小尾巴跟在身後，在田埂上這兒跑跑，那兒玩玩，捉螞蚱、撿稻穗。

不過，小孩的皮膚還是要嬌嫩些，哪怕穿著長袖長褲，那田間的蚊蟲可不管這些，還是會在他們臉上咬出好幾個紅包來。

要是能將孩子放在家裡，就儘量不帶到田裡去。

三爺爺的家得從一條岔路口走進去，那裡面總共就住了兩戶人家，旁邊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雖然更偏僻了些，但也相對安全，只要盯住進去的那條小路，沒有人能走到裡面去。

三爺爺和三奶奶就一邊彎腰割稻，一邊留意從那條路上走過的任何人。

喪盡天良的人販子最是可恨，專挑這種農忙的時候，趁著大家都在田裡忙得顧不過來，偷偷跑到村裡來偷小孩。

前兩年村裡發生過一起小孩被偷的事，萬幸那柺子沒有走出村就被發現，被村裡人抓起來一頓暴打。

出了那一回事，大家警覺了，看到路上有生人面孔就會立馬警惕起來。

王先駿走前，也交代了王旭幾句，看到陌生人叫要趕緊喊爺爺奶奶。

王旭接了糖，連連點頭，大聲同意。

繡奶奶如今身體不太好，不能長時間彎腰割稻子，她請了兩個人幫忙做事，自己在田埂上看著。

大榕樹下，幾個小孩聚在一塊兒玩螞蚱，一聽身後傳來“咚咚咚”的撥浪鼓聲，個個回頭看去，貨郎來了！

小孩們放開了螞蚱，撒開腳丫子，一個個飛奔撲來。

王先駿挑著擔子，一下子就被這群小孩給圍了個嚴嚴實實，前後左右全是小孩。

貼得最近的一個小孩在同伴的掩護下，手伸進了小筐裡，摸到了一個涼涼的東西。

突然，籮筐上下顛了顛，這一下，那隻伸進筐裡的手就被甩了出來，再想伸進去夠東西，就找不著合適機會了。

王先駿感覺到扁擔上的重量不一樣，就察覺到了那隻伸進去的手。

那小孩被發現了也不覺得難為情，嘻嘻哈哈跟在後面，對上王先駿的眼神，也絲毫不怕，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王先駿見他年紀小，也沒真的得手，就當沒有看見，沒有捅出來，只朝他看了兩眼，讓這小孩明白自己已經發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