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月是何等精明之人。
他藉著薛承幹給的由頭，真的扮成要做生意的樣子，告訴他們鎮義營工坊生產鐵器極有效率，而且還能煉製中原大城市也無法打造的鐵器。
而言語之間，則不斷地從他們口中試探著西域的形勢。
西域雖富，甚至於不缺鐵器和戰馬，但是因為地形所限，很難形成一個大一統的王國，與中原、草原爭雄天下。
分裂成十餘個國家和城邦的西域，假如團結一致，共抗外敵，確實讓人頭疼，但他們最喜歡做的，便是為了商路的利益自相殘殺。
只要稍稍打聽到西域諸國現在的矛盾恩怨，便能輕鬆將之各個擊破。
赫連月對於過去王庭橫掃西域的事績瞭如指掌，輕鬆找到可以利用的破綻，以備之後使用。
這些胡商，看到薛承乾的騎兵沒有直接對他們進攻，便大意了，真覺得他們比起過去遭遇的任何一支軍隊都更“文明”，更講道理，再加上有暴利的鐵器生意，心中的防備大大減弱。
……
赫連月輕鬆打探出足夠的情報，回來與薛承幹分享。
一旁的赫連耀先，看到戰士們已經撲滅火焰，那庫房裡的財貨全都安全了，不禁心癢起來。
“少帥、族長大人，不知下一個進攻的目標又是哪裡？不若我們暗中調動族人一起南下吧，免得浪費了大好的進攻機會！”
此言一出，赫連耀先瞬間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來。
薛承幹臉上的笑意直接消失，而赫連月也是一臉尷尬。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鎮義營與赫連部族聯合，一起劫掠其他城池和百姓？”
赫連耀先愣了一下，本能地道：“我們一連攻破了兩座城池，但都因為忙於進攻還有兵力不足，無法把戰利品帶走。”
“若是我族戰士在此，至少可以分兵嘛，得了戰利品，你我兩家平分，豈不美哉。”
赫連月怒道：“夠了！”
“少帥，是我未能約束屬下，他也只是有此提議而已，並沒有干涉少帥指揮之意。”
赫連耀先看到族長急忙解釋，這才明白自己說錯了話。
“鎮義營現在都已經反叛大梁了，這些城池全是大梁朝廷所有，你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依著我們草原的規矩，不服我們便是反叛，不但應該發兵把你打服，更要把對方的財貨和壯年男女全都俘虜過來，成為我族奴隸！”
“少帥當知，婦人之仁乃致敗之因啊！”
赫連耀先乃是戰場上的猛將，但是他顯然無法理解中原之人的心理。
薛承幹心中雖然惱怒，不過也聽出來了，對方並不是故意想要陷鎮義營於不義之地。
赫連月嘆道：“打敗敵人之後，進行劫掠，已經是草原各部族的習性，一時間很難改過來。”
“那就請赫連大人現在記住，中原之地的普通百姓並不像草原之上那樣野性，他們所圖者，不過是安居樂業四個字而已。”
“誰若阻止他們安居樂業，便是百姓之敵。假如鎮義營真的與草原部族聯合，劫掠中原城池，搶奪他們的糧食，甚至於舉刀殺人，那么我們便是中原的叛徒，為天地所不容！”
赫連耀先心中依然不以為然。
所謂“中原百姓”國個字，在他的心頭其實沒多大的分量。
普通的百姓，沒有武力，沒有組織也沒有兵器，當初他們北蠻鐵騎南下之時，驅趕他們像驅羊一般，也沒見有幾個人敢跳出來與他們拼殺，只是白白死在他們的刀下而已。
薛承幹用兵確實有天分，可惜也沾上了中原人的婦人之仁。
但是，這一點說不定以後正可利用，等到兩軍翻臉之時，以此作為擊敗鎮義營的手段！
“咳，少帥所言極是。”
赫連耀先微帶著尷尬的神情應下，同時有些不滿地看向了自家族長。
他不明白為什么赫連月要幫著薛承幹說話，她當是明白草原規矩，幹嘛要學中原人的軟弱姿態？
薛承幹也不會在此時激化與赫連部族的矛盾，轉而指向北方。
“剛剛你問我下一個突襲的目標？呵呵，難道貴族現在不心急於剿滅不聽話的小部族了嗎？”
赫連耀先直接興奮起來，剛剛的不滿也被暫時壓下。
“少帥的意思，難道是現在就向草原進兵？”
薛承幹淡淡地道：“此時正是最好的時機。”
“還要請你們部族提前一步，在草原上散播消息，不要明說我們與官軍的對戰，只是說大梁北障出現一夥神秘的馬匪，打得大梁禁軍自顧不暇。”
赫連月拍掌讚道：“好計！”
他們的行動，必須要達到兩個目的。
其一，是成功地剿滅敢於反抗赫連月的中小部族。
其二，當然是不能惹來王庭的懷疑，更不能讓於天承等才智之士，發覺赫連部族竟然與中原勢力暗中結盟！
到現在為止，鎮義營對於赫連部族的掩護都是成功的，逼得於天承無法對赫連月直接下殺手。
但是，赫連月萬萬不敢低估於天承和大可汗。
時間拖得越久，他們便越有可能產生懷疑。
若是大梁北境自己先打得亂成一團，大梁禁軍自顧不暇，那他們的懷疑便會不攻自破。
從大梁與草原交界之處，一直延伸到西域商道，從來不缺少勢力強大的馬匪。
他們來去如風，成分複雜，根本不可能完全清剿完。
大部分時候，是大梁邊境和西域商隊受其襲擾，所以北蠻王庭樂見其成。
但偶爾也會有馬匪突襲草原的部族。
大梁禁軍既然抽不出兵力，那么被剿滅的部族自然就是被馬匪所滅。
哪怕王庭得到消息，也只能怪他們自己運氣不好，不可能責怪到赫連部族的頭上。
之前，薛承幹邀請他們同行，一起隨軍進攻，本來赫連月只以為是薛承幹有意賣弄實力，讓赫連部族不敢輕易背叛與他們的盟約。
現在看來，薛承乾的計劃竟是一石三鳥！
既展示實力，又打得盧嘯遠所屬禁軍人心惶惶，同時也可提前佈局，掩護之後對於草原的突襲，讓北蠻王庭搞不清楚是誰突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