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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軍要攻打近江,吳三桂卸了盔甲,將寶劍壓在枕頭下睡了,陳圓圓輾轉難眠,悄悄起身披了貂裘,走出賬外看着漫天雪花,吟出那闕詞來。

簾外春遲風細細

望斷江南花落橋邊驛

川滿綠萍藍露泣,飄零總向天涯憶

日暮愁煙堂寂寂

長恨此身,差損雙飛翼

一曲章台心抑悒山河破碎歸無計。

這詞道出了陳圓圓的心聲,國破家亡,她深愛的情郎冒辟疆生死不明,她被人當做財貨一般送來送去,爭來搶去,田宏遇、崇禎、劉宗敏、吳三桂,這些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餓狼盯着肥羊,身為女子在亂世之中能保住性命已經很難得了,她親眼見過京師中官宦妻女被闖賊虜至軍中淪為營妓,李自成戰敗後,這些女子成為行軍的拖累,直接一刀殺了,棄於路邊,本來自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沒想到卻鬼使神差的在亂軍中被吳三桂找到。

三桂是少年英雄,南人北相,相貌堂堂,文質彬彬,卻又有一身好武藝,曾經在敵陣中七進七出,堪比當年趙子龍,他二十七歲就當了總兵官,對自己也算是一往情深,世上人都說,將軍衝冠一怒為紅顏,三桂是為了自己才打開山海關引清軍入關的,但陳圓圓知道,吳三桂不是那種為了一個女人就能捨棄江山的男人,他只是走投無路而已。

但是這又如何呢,天下大亂,能有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保護自己,疼惜自己,這就夠了。

一聲嘆息,雪下得更急了。

……

時間回到三個時辰前,劉彥直等人成功降落在淮江對岸,回望翠微山頂,黨愛國痛心疾首:“糟了,穿越艙危險了。”

穿越艙的工作方式和航天飛機差不多,雖然可以多次往返,但只限於時間錨點和基準時空,並不能任意前往其他時間錨點,這次出現誤差,天知道是什麼方面出了岔子。

“或許是在宋朝的時候被破壞了。”關璐道。

劉彥直反駁:“不可能,用槍打都不會壞,幾個宋朝的農夫用鋤頭砸兩下就能壞?依我看是裝的東西太多,超載了,半路掉在明末。”

關璐汗顏道:“黨教授,不會真的是因為我買的東西太多了吧?”

黨愛國道:“當然不會,一時半會查不出原因所在,但是我有信心,我們一定會回去的,事不宜遲,彥直,你有沒有能力帶着穿越艙一起飛?”

劉彥直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我大概能扛得動,但是穿越艙的重量會抵消反重力,飛不動的,如果扛着它在地面上走,我就無法自衛,任人宰割了。”

黨愛國點點頭:“明白,你先去偵察一下,看看他們把穿越艙弄到什麼地方去了,咱們在近江城外十里長亭會合。”

劉彥直再度飛回翠微山,看到清軍將穿越艙運送下山,他並未阻止,確定了穿越艙在大營中的位置,這才返身回去。

秦制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後來長亭就成為送別之處的代名詞,基本上大城市外都會有長亭,當然距離城池不一定非得十里的距離。劉彥直冒雪疾行,遠遠看到影影綽綽一座亭子,但是內外都沒有人影。

莫非黨愛國等人走岔路了?他用無線電聯絡對方,但是沒有迴音,劉彥直不由得起了戒備之心,凝神靜氣仔細傾聽,在怒號的北風中,他聽到了許多人刻意壓制的呼吸聲,有埋伏!

或許黨愛國等人被俘虜了,劉彥直有心自投羅網,從容上前,距離長亭還有五步遠的時候,有人發一聲喊,四周雪地里突然站起來十幾個人,俱是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刀客,他們在大雪中潛伏多時,站起來之後雪地上十幾個觸目驚心的黑洞。

沒人說話,一張大網向劉彥直拋過來,他沒有反抗,束手就擒。

刀客們用繩索將劉彥直五花大綁起來,四個人抬着他押往近江府,這幫人都是留着髮髻的漢人,應該是明軍設在城外的潛伏哨,後半夜大雪漸止,一行人來到城下,城牆上挑起燈籠,上下對了口令暗號,這才放下一個吊籃,將劉彥直吊了上去。

劉彥直被吊到城頭上,舉目四望,城牆上黑洞洞一片,看起來好像不設防的城市,但黑暗中隱藏着大批士卒,刀矛弓箭滾木礌石。

“看甚麼!”有人呵斥道,兩名身材高大的士兵一左一右夾住了劉彥直,將他押往敵樓。他們都帶着高頂金屬缽盂頭盔,身上盔甲鏗鏘,腰間掛着長刀和弓箭,明朝正規軍打扮。

敵樓是城牆上禦敵的城樓,規模和城池整體大小成正比,北京正陽門城樓恢弘壯觀,足有四五層高,小縣城的敵樓就是一間小屋,近江府是一座中型城市,城池周長二十五里,城高牆厚,又有淮江之水環繞作為護城河,算得上一座堅城,它的敵樓有兩層,面積寬敞,樓內是城防指揮官的中軍所在,生着炭火盆,兵器架上插滿斧鉞鉤叉,居中擺着一張虎皮帥椅,座位是空的。

清軍兵臨城下,近江府的守將居然可以做到臨危不亂,指揮得當,還在城外布置了暗哨對付清軍的細作,光憑這些,在明末亂局中就稱得上是一號人物,劉彥直倒是很想見識一下這位將軍。

少頃,一個少年走進門來,抬眼看看劉彥直,問道:“閣下便是劉彥直?”

“正是。”劉彥直打量對方,一襲白色暗花錦繡戰袍,腰間玉帶,掛七星寶劍,頭戴束髮冠,冠上一顆紅絨繡球顫巍巍的,少年面如冠玉,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分明是一個武裝版的賈寶玉。

“快快鬆綁。”少年吩咐道。

劉彥直有心露一手,便道:“我自己來。”雙臂略微用力,麻繩寸斷,少年面露驚喜之色:“黨先生所言不虛,閣下真乃仙人也,近江府十萬百姓的生死,就在閣下身上了,請受我一拜。”

劉彥直一把扶住下拜的少年道:“且慢,我還糊塗著呢,我那三個同伴呢?”

少年道:“三位先生已經安排在館驛用飯了,黨先生說您即可便到,我是特地來接閣下的。”

這下劉彥直放了心,黨愛國這個大忽悠把人家哄的暈頭轉向,倒也不愧他歷史教授的頭銜,便道:“也好,同去吃兩杯酒。”

少年一招手,從人獻上貂裘,他不自己披上,而是披在劉彥直肩頭,道:“這大氅乃銀狐皮所制,是家父多年前在遼東花千金購得,今天就送給閣下禦寒吧。”

劉彥直笑道:“我用不着這個。”

少年有些訕訕地收回了大氅,但也不好意思自己披上,兩人出了敵樓,沿着馬道下了城牆,近江城的城門已經用磚瓦石塊封死了,街道上擺着拒馬鹿砦,看樣子是準備與來犯之敵打巷戰了,去館驛的路上,至少遇到三波巡邏隊,可見城市戒備之森嚴。

館驛片刻就到,黨愛國等人果然坐在堂上吃着火鍋,熱騰騰的銅火鍋里煮着肥美的牛羊肉,氤氳里都帶着食物的香味,桌上擺着開了泥封的陳年黃酒,黃酒加上話梅冰糖放在小銅壺裡加熱,光是聞聞味道都會醉。

“彥直,你來了,快坐下吃點。”黨愛國招呼道。

“怎麼回事,無線電壞了么?”劉彥直落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大冷天的,一杯熱騰騰的黃酒下肚,渾身熱氣都升騰起來,一個字,舒服。

“大概是電磁干擾,不能用了,幸虧遇到了三少爺。”黨愛國道,“我來引見,這位劉彥直,得純陽子呂洞賓劍法真傳,這位是近江府有名的才子方府三公子,十二歲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人的方承龍。”

劉彥直點點頭:“哦。”筷子翻飛,大快朵頤,雪夜吃火鍋,爽。

方承龍道:“黨先生謬讚了。”

對方絲毫不講禮數,只顧吃喝,但方承龍絲毫也不惱怒,因為他知道,越是行事張狂不拘小節之人,越是身懷絕技的世外高人,近江城能不能守住,就指望這四個人了。

近江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清兵大舉南下,領軍將領乃是赫赫有名的多鐸,還有降將吳三桂的關寧鐵騎配合,近江軍民一心,誓死不降,方家散盡家財,招募死士,方三公子雖不到弱冠之年,卻文武雙全,肩負起城防大任來,他派出一隊探馬在城外偵察,不想逮到了三名細作,押回來親自審問,卻發現這三人皆是宋人衣冠,而且談吐不俗,絕對不似細作。

然後就是黨愛國的一番忽悠了,方承龍是帶着寧可信其有的態度來接待這幾位的,事實上到現在他也沒有完全相信,這四個人是從宋朝而來,專門解救近江萬民於水火的,他也不信劉彥直是呂洞賓的徒弟,在他看來,最多是個江湖豪客罷了,正值用人之際,只要願意出力,他一概禮賢下士,不問出處。

忽然一陣噪雜,方承龍推開窗戶,只見外面衝進來一隊軍士,箭上弦刀出鞘,迅速將方承龍手下親兵繳械,帶隊的將軍站在雪地中手扶着刀柄傲然道:“三公子,咱家將軍請您過去有要事相商。”但是那一張張拉滿的強弓和冷森森的箭鏃都不像是正常邀請別人該有的禮儀。

方承龍大怒:“什麼要事,無非是要降清!方某寧死不降!”說罷拔劍出鞘,橫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