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巔，仙門合攏，很快消失不見。

夏州城眾人看到這一幕，神色各異，心情複雜。

蠻主、幹帝身死。

道宗逃離此地，生死不知，可陳棠也離開了。

眾人心中有喜悅，卻也帶著幾分擔憂。

沒有人知道，那座仙門的背後有什么。

眾人既擔心陳棠的安危，也擔心他一去不回。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很快，夜色降臨。

崑崙山巔上，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動靜。

白天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城門放下，元青默一行人從崑崙山歸來。

“怎么樣？”

青沐等人連忙迎了上去。

元青默沉默了下，才搖頭道：“崑崙山上那座仙宮只剩下一片廢墟，沒有人跡，也沒找到什么仙門入口。”

陳棠真的離開了。

如同傳說中的那般破碎虛空，飛昇而去，成為了一個新的傳說。

眾人一時間沉默下來。

飛昇而去的那些傳說，沒有一個回來的。

如果，這裡真的只是一個天地樊籠。

當有朝一日，終於掙脫出去，誰又願意重返此地呢？

青沐默默垂首。

她很早就想過，陳棠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偶爾會冒出一兩句稀奇古怪的話，有一些驚世駭俗的想法。

他骨子裡有種蔑視世俗禮教的東西，輕王侯，慢公卿，卻重情重義。

他身上的很多地方，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或許，陳棠本就來自域外。

如今破碎虛空，飛昇而去，只是回到來處。

他本就不屬於這裡。

兩人之間相識數年，緣分到此，就已盡了。

世事豈能皆如意，有這幾年的相遇，便是此生最珍貴的回憶了。

對陳棠而言，此間的人們，或許只是他的過客。

“阿棠哥哥，一定會回來的！”

就在此時，旁邊響起一道聲音。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沈知微自顧著說道，語氣堅定。

眾人笑了笑，沒說什么。

“我們回吧。”

元青默看向青沐，輕聲道：“他若歸來，自會去尋你。”

青沐輕嗯一聲，正要轉身，餘光瞥見人群中，一位抱著嬰兒，蒙著面紗的女子，不禁心中一動，朝那邊走了過去。

洛莎站在人群中，不知想到什么，輕輕一嘆。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將此事告訴他。

“你是小棠的師姐吧，我叫元青沐。”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道很好聽的聲音。

洛莎回身望去，見到來人，微微欠身，道：“青沐公主，久仰大名。”

“你聽說過我？”

元青沐笑著問道。

洛莎淡淡道：“魔君當日大鬧幹京，救走青沐公主，天下誰人不知。”

元青沐聽出洛莎語氣中的些許戒備和敵意，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對師姐也是早有耳聞，之前總聽小棠提起你們深入交流，友好互動的雙修回憶……”

“啊？”

洛莎大吃一驚，雙手一抖，孩子都差點掉在地上。

這都是什么虎狼之詞？

小師弟當真是口無遮攔。

做也就做了，可這種話，這種事是能隨便說的嗎？

“這孩子真漂亮，眉眼間確實有幾分相似。”

元青沐看了一眼洛莎懷中的嬰兒，讚歎一聲。

洛莎方寸已亂，元青沐突然又來這么一句，頓時變得有些緊張，目光躲閃了下，下意識的抱緊懷中孩子，向後退半步。

元青沐莞爾一笑，道：“師姐不必多心，我喜歡小孩子，若是將來有空，帶著孩子去東萊洲坐坐，我們姐妹肯定有好多話說。”

元青沐明顯已經猜出這孩子的來歷，卻並未點破。

洛莎見元青沐神色真誠，心中戒心倒放下大半。

她們修煉的功法類似，見過太多的人，對方是否誠心，有沒有敵意，稍微接觸一番，就能感受得到。

“你怎么……”

洛莎有些意外，卻不知該如何詢問。

“我怎么不生氣？”

元青沐猜出洛莎的疑惑，搖頭笑道：“沒辦法啊，除了咱們之外，那邊還有一位呢。”

一邊說著，元青沐的目光朝另一層望去。

不遠處，葉雨時似乎聽到這邊的談話，微微側目，竟朝兩人走了過來。

“原本，我還擔心小棠會不會回來。”

元青沐撫掌而笑，道：“這下好了，現在知道你們母子，還有這位仙子妹妹，我猜他肯定會回來。”

洛莎搖頭道：“孩子的事，我沒跟他說過。”

“仙子妹妹怎么說？”

元青沐問道。

“隨他去吧。”

葉雨時淡淡道：“人生百年，倏忽而逝，我們是他的過客，他又何嘗不是我們人生路上的過客？”

葉雨時望著崑崙山巔，目光堅定。

對她而言，不論陳棠歸來與否，她都會追求自己的劍道。

親眼目睹陳棠破碎虛空，飛昇而去的一幕，更加堅定了她的心意。

有朝一日，她也要劍開仙門，飛昇離去！

若是前路上沒人等候，沒人相伴，她便一人一劍，大道獨行！

——

五年後。

東萊洲，海邊酒肆。

酒肆不大，七八張桌子，三五位客人，生意平平淡淡。

酒肆掌櫃是個慵懶的中年人，有點頹廢，沉默寡言，沒什么朋友，生意做的隨性，對來往的客人也不熱情。

但這裡的酒，確實不錯。

掌櫃常常在午後躺在沙灘的躺椅上曬著太陽，臉上蓋著一頂草帽。

“黑狗叔叔，你看我這套伏虎拳練得怎么樣？”

在那躺椅旁邊，一位五六歲的孩童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正央求掌櫃，讓他檢查自己的拳法。

孩童頂著好大日頭，打完一套拳，小臉紅撲撲的，滿腦子汗，望著掌櫃的眼神充滿期待。

掌櫃仔細指點一番。

“黑狗叔叔，我們來過招。”

那孩子卻不依不饒，纏著掌櫃的陪他練拳。

那掌櫃的性情疏懶，不愛搭理人。

唯獨對這孩子很有耐心。

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與那孩童過了幾招。

掌櫃的說道：“這伏虎拳我練的不好，神州那邊有個人，倒是得了這拳法的真傳，有機會讓他來教你。”

說到這，掌櫃的嘆息一聲，道：“只可惜，你爹一身本事，留下來的卻沒幾樣。你爹最厲害的還是刀法，可惜已經失傳了。”

孩子眼神一黯，突然沒了興致，道：“黑狗叔叔，我爹他去做什么事，為何這么久都不回來？”

掌櫃的自知失言，心中自責，正要寬慰幾句，那孩童突然指著遠處，道：“黑狗叔叔，那邊來了一位刀客！”

“哦。”

掌櫃的應了一聲，沒什么興趣。

這孩童長大之後，常常追問父親的下落。

身邊這些長輩不知該怎么說，只能編造謊言拖延，等孩子長大再說。

“這位刀客好奇怪哦。”

孩童望著那邊，輕聲道：“身上的衣服是漆黑的，刀鞘是漆黑的，刀柄是漆黑的……”

掌櫃的渾身一震，猛地轉頭看過來。

看著那個高大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掌櫃的卻感覺視線逐漸模糊，紅了眼眶。

“黑狗叔叔。”

孩童並未察覺到掌櫃的異常，問道：“這個奇怪的刀客，會有我爹的消息嗎？”

自打從母親和兩位姨姨那裡聽說，父親是天下第一刀客，這孩童便以為，或許其他刀客能知道父親的下落。

只要見到行走江湖的刀客，這孩童都會上前詢問一番。

對方見他年紀太小，也並不在意。

“他肯定知道。”

掌櫃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孩童聞言，眼前一亮，朝著不遠處那個黑衣刀客跑去。

來到近前，孩童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裝作大人模樣，恭恭敬敬行了個江湖禮，才仰頭問道：“這位大俠，你有聽說過我爹的消息嗎？”

那人見到孩童的模樣，心中就已經有了猜測，不禁心神激盪。

那刀客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的酒肆掌櫃。

酒肆掌櫃衝他點了點頭。

那刀客壓下激動的心情，微微附身，柔聲問道：“你爹叫什么？”

“我爹叫陳棠，江湖上都稱他是萬古刀宗。”

孩童眼中滿是驕傲。

那刀客笑了笑，又問道：“你叫什么？”

“我叫陳海棠。”

孩童扭捏了下才回答，聲音卻小了許多。

刀客莞爾。

想必這是沐姐的孩子。

一轉眼，已經這么大了。

當初離開前，倒沒聽沐姐提及此事。

刀客道：“我知道你爹的消息。”

“真的！”

孩童眼前一亮，道：“大俠，你快說給我聽。”

剛剛說完，孩童似乎又想到什么，拽著黑衣刀客的大手就往海邊走，道：“我娘她們就在附近，我帶你去找，將這個消息一起告訴孃親。”

刀客任由孩童拽著自己，朝著海邊行去。

想到即將見到青沐，刀客心情複雜，既有喜悅，也有忐忑，還有許多自責和愧疚。

沒過多久，孩童就帶著刀客來到一處沙灘邊上。

那邊正有三位女子赤著腳，踩在細軟的沙灘上，並肩而行。

刀客朝那邊看了一眼，不禁嚇了一跳。

都在？

那孩童鬆開刀客的大手，朝那邊跑去，嘴裡喊道：“娘，葉姨姨，沐姨姨，我碰見一個刀客，他說有爹的消息！”

“騙你的吧。”

三人之中，一位美豔女子微微一笑，俯身將孩童抱了起來，順著孩童所指的方向看過來。

幾道目光如同刀子一般，直射過來！

刀客有點慌。

這一瞬間，好像比他五年在修真世界的經歷還要兇險！

這孩子不是沐姐的？

造孽啊！

“哼哼！”

一位女子咬住銀牙，盯著來人，幽幽的說道：“你還知道回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