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曦推開木訥站在中央的人，彎腰撿起地上的刀握在手中。

像極了當日葉淮拿着刀抵向靈鳶魚尾時的畫面。

聞曦可沒靈鳶那麼唯唯諾諾，刀尖隔着衣服觸到葉淮心口前。

靈鳶眼神顫動。

垂放在雙腿邊的手收緊，牙齒咬的唇瓣都沒了血色。

就是這個位置。

聞曦舉起握着刀的手，揚到半空，正要重重落下時。靈鳶上前將其握住，用力過猛，掌心被割開，血滴在潔白的地板上，暈開像一朵妖冶的血玫瑰。

聞曦生氣，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你倒是痴情的，看他態度對你不聞不問，見到你受傷一點反應都沒有。”

靈鳶垂眸，也一點都不在意傷口，將刀從聞曦手中拿下。“姑姑，你別在試探我了。你知道的，同心咒輪不到外人來解開。”

是啊！同心咒輪不到外人解開。“你既然知道我是試探你，又這樣眼巴巴往上湊作踐自己。明知我最後也不會下手。”

“姑姑是真心為我好。”海族子民那麼多。在深海之中生活着各種各樣的生物，有遠古物種生存時間之久已達幾千上萬年。人魚族也是其中之一，加上人魚族繁殖率低下。到現在為止，整個人魚族已經不超過百條。

別看數量少，他們的地位在海族中卻及其高。

近些年來，人類生存環境越發嚴峻。大海物種也在逐漸減少，有的已經徹底滅絕。

美人魚啊！喜歡在清晨第一縷陽光升起時躍出海平面，欣賞自己漂亮的尾巴。從前，成百上千的美人魚齊齊躍出海面的壯觀場面不知從何時起再也不見。

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他們的存在，也會像那些曾經的前輩一樣，消失在流逝的時間裡。

“知道我是為你好，還不聽話。”

“是靈鳶錯，不知足，有太多貪心想要的東西。”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就是不願意改。”

靈鳶連笑都很苦。

“姑姑，你的閱歷比我多，可能覺得我說什麼都是小孩心境，做不得數。可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後果。也許你覺得很荒謬，可我還是不後悔。”葉淮如今的模樣很狼狽，灰頭土臉，靈鳶走到他身邊蹲下，伸手拭去他臉上的灰塵。

片刻後，她緩慢的開口。

“沒有經過你的允許，自私的給你種下同心咒。喜歡本來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天真的以為能把單人愛慕努力成兩人同行。我的喜歡給你帶去了困擾，你跟我好好說。我是想法天真單純了些，不是傻。你跟我好好說，我當時就算不理解，事後也會想明白。不過，還是我的錯。你都明確拒絕過我幾次。我還不知好歹不知所謂一腔孤勇往前沖。那日書店外我是打算放棄的，又見你為我買了一杯奶茶，同我說那些話，讓我有了絕處逢生的錯覺。”

她不該的。

不該因為他偶爾釋放出來的一點好處就失去自我判定。

“很疼，你拿着刀的手劃開我魚尾上的肉，真的疼。”她是海族的公主，在海中磕到點小傷口回家都要跟父母撒嬌很久。

葉淮那一刀刀割下她的肉。

除了痛暈過去和無聲落淚，她一聲難受未吭聲。

“我寧願你從一開始就算計我，而不是知道我是美人魚後。”

葉淮難受的閉了閉眼。

漂亮的東西誰會不喜歡呢，他承認對靈鳶有一絲不同的感覺。可離喜歡就差得遠，靈鳶漂亮有錢又對他死心塌地的好，是個男人心裡也會得意的吧！

“你的存在，本身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就是不可仰望的有錢人。你一件衣服的價格就是我這種人幾年都掙不到的價錢。”他享受靈鳶的愛慕暗自沾沾自喜又清醒的明白，靈鳶這種小公主是他不能沾染的。

“那場大火之後，我想過。如果你不是妖精，慢慢的相處，我會一點點喜歡上你。肯定沒你那麼多，但會努力跟上你的喜歡，你真的很好。”

靈鳶閉了閉眼，手發著抖。

“葉淮，真正的喜歡是不需要努力的。”

“我以前救過你，就當一次還一次，我拿着你的肉救了我母親。”

“原來，你都知道啊！”

“原本不知道，看見你放在我家的鱗片後想起來了。”葉淮小時候跟着父母住在鄉下，離海近。小時候三五成群的孩子都喜歡背着父母跑到海邊玩。葉淮也不例外，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一群小孩在沙灘上跑着玩。

葉淮累了，找個塊遮陰的大石頭休息。

跳下去後才發現在陰暗狹窄的石頭縫裡躺着暈掉的小女孩。

他要去找長大來救人。

餘光瞥見那漂亮的魚尾後愣住，是驚訝和不可思議。小村的海灘，不像旅遊區，每到夏季就有很多遊客。這裡的海灘遊客很少，零零散散。他也曾見過那些人特意買的魚尾巴，往腿上一套，往沙灘上一躺。咔咔一頓拍照。

小姑娘腿上的魚尾，過於真實，不是那些粗製濫造的東西能比的。

出於好奇，葉淮伸出戳了戳。怎麼說呢？沒有想象中的堅硬，肉嘟嘟的很有真實感。

關于海洋，一直就有很多神秘的傳說。

小小年紀的他費了很大勁把小女孩拖到水裡。

魚尾泡進水裡，昏睡的人也慢慢蘇醒。

這不是童話和里才有的情節，可惜他不是王子，也沒有錢。就一張臉，長得漂亮些，比村裡一般的小孩要好看很多。

經歷着再多的風吹日晒，皮膚也光滑白皙。

一點都不像生活在海邊長大的小孩。

葉淮在旁邊玩着沙子。

“你真的是美人魚？”

靈鳶沒什麼意思，腦袋也暈乎乎的，聽他說下意識點頭。又想起海族裡的教導，在人類面前千萬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那時的她，嚇得魚尾巴都僵硬了。

完全忘記當時的葉淮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小孩。要真的打一架，葉淮不一定能贏過她。

她貪玩，跟着其他人魚偷跑出深海，沒想到遇上海上風暴，被浪給撲了過來，擱淺在沙灘上。

她年紀小，又不懂。

腦門撞石頭上暈死過去。

很多年後她都在慶幸，當時遇見的是葉淮。

很多年後的她大概也沒想到，她慶幸是他，不幸也是他。

“葉淮，我所有的慶幸和不幸全都是來自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