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良站在喃喃羅漢背後,聽著如沸的聲浪,自語道:“英雄之氣,浩然長存!我五叔之名自然眾所周知。可那郭騰素來江湖只知其武功極高,卻並無什么俠義之舉傳世。為何他昨夜之所言,卻遠比我五叔之俠名,更令我觸動?難道不是郭騰自有一番英雄氣么?”
眾人之呼,猶自在耳,詹烽大聲道:“今日盛會,當何以祭祀以往死去之豪傑?”
眾人聞聽,倒止住呼聲。這時臺下峨眉大旗之畔,有一人朗聲道:“自當以三牲佳釀,祭奠先賢。”
徐良個子低矮,被高臺的邊角擋住臺下的視線,瞧不見說話之人的面容,但他聽著聲音卻歡喜得叫出聲來:“大師父!”
臺下說話的正是徐良的師父,山西二老莊的大當家神行無影谷雲飛。
詹烽識得谷雲飛,笑道:“谷大俠,極喜飲酒,便道以酒行祭禮。今日則不然!今日除了五穀佳釀,還有更緊要的物什,用在此高臺之上,祭奠死去的前輩!帶上來!”
眾人驚奇,各個不再喧譁,都瞠目瞧著臺上。
只見詹烽的幾名屬下,押著兩人上臺來。這兩人鬢髮都略顯花白,皆被鐵鏈箍住,憔悴消瘦。極重的鐵鏈幾乎都要將他二人壓垮。
臺下眾人辨別多時,突然摩山派畢月霄一聲尖叫之後,吼道:“蜀中老青鴉!司馬長安!”
巫山派非厚子幾乎同時喊出聲來:“那位尖嘴闊額,細腰長腿的!莫不是金龍教七星護法金螳螂關茂關秉鬱!此人與三眼天王楊洞楊福天齊名,昔日傷在海外鯨神雲飛揚老前輩之下,不曾想竟還苟活至今!”
詹烽朗聲道:“不錯!正是這二人!他二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我中原豪傑的鮮血!今日便要拿此二人祭旗,以慰亡者之靈!”
天下英雄洶洶之氣,,激憤之情,再難壓制。紛紛呼道:“殺了金龍餘孽!祭天!告慰先人!”更有雀躍者,爬到高處,要仔細看一看昔日的七星護法,到底是何模樣。
詹烽在臺上,瞧著天下豪傑歡呼之狀,心道:“此番我三教堂便永為武林聖地矣!”
他高喊道:“這司馬老賊,數月前竟勾連金鼎提瀘寺弒師叛逃的陰光法師,前往少林挑事兒。那陰光和尚偷習金龍邪功,在少室山上諸多挑釁,試圖要少林寺與提瀘寺斷了關係,他好攜金龍餘孽,控制提瀘寺,令金龍餘孽在西南有處根基之地!居心叵測!只是陰光法師逃了,可這司馬老賊卻在少室山上被擒!押送此間!”
徐良訝道:“據說這老賊輕功無雙,誰能擒之?”
只見側旁王元嘿嘿直笑,也不言語,臉上卻洋洋而有得色。
只聽詹烽續道:“這七星護法關茂關秉鬱,乃是峨眉雲霄觀觀主普渡普群生、東海碧霞宮掌教於和於九連,二人擒來!此賊手上血債猶其多也!”
群豪呼喝之際,詹烽號令:“擺案祭旗!”
早有三教堂屬眾擺開香案,陳列三牲各奉酒釀。又有不少弟子扛過許多幡來,將幡立在香案之後。
可是詹烽卻遲遲不動手,而是慢吞吞踱著步子。
正在此時,從高臺北側,有一乘駿馬竄上山頭。馬上之人一勒馬韁,座下馬吸溜溜嘶鳴兩聲,又策馬奔下。
詹烽瞧見,甚喜,高喊道:“世人皆知,我三教堂同門三兄弟,乃僧道俗三教。起初乃是我三兄弟為籌募修葺三教堂和亡故此地的豪傑墳塋,我和三師弟出家,分為道僧。如今我和三師弟有和資格,能主持者祭祀之禮?等的便是這位!”言畢,一指那乘馬之人。
只見那乘馬之人,座下馬奔騰之際,一路煙塵蕩起。幾乎全部的門派都分立東南西三向,北坡並無門派立旗,只有些散漫之人遊蕩。那人奔下北坡,眼看便近了高臺,在馬上騰身而起,半空中竟不打轉,直直的落在高臺上詹烽身側。
此人年近六十,卻神采奕奕,瞧起來不過五十歲罷了。只見他一襲錦袍,長髮束頂,臉上稜角分明,眉角略帶風霜,劍眉星目,身材修長,昂首挺胸,綽立高臺垓心。
徐良瞧了,心中一驚:“是他!”雖記起蔣平之語,心中仍是有些驚詫。
就連臺下站在紅文身旁觀陣的自杞大頭領德施亦是驚詫道:“是他!”
來的人正是那日在燕王寨救了徐良的錦袍客。
只聽詹烽帶著欣喜,衝著天下英雄朗聲道:“此等大事,我三教堂忝為地主,惟我大師兄翻掌震西天方天化方可主持!”言畢屈膝拜倒:“大師兄!想煞小弟!”
此人正是錦袍客,錦袍客也便是方天化!
方天化雙臂甚長,垂手過膝,只略一欠身,將詹烽攙起,道:“今日盛會在即,我等兄弟闊別之情,回去再敘。”
江湖群豪紛紛攘攘起來:“這大堂主方天化,傳聞已十餘年不在三教堂,亦不在江湖現身。更不聽江湖有他的事蹟,到底哪裡去了?”不少人接道:“方大堂主乃是當今聖人級別的教主,閉關修行,自然是少不了。再說來著,就二堂主詹烽和三堂主陳倉,他二人便足以笑傲武林,誰人能匹?三教堂總有些事務,何須大堂主出面?”
方天化星目微張,掃視四周,毫不客氣,高喊道:“我方天化久不在江湖,今日天大的盛會,我豈能不來?天下英雄!隨我祭祀先賢!”言語之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當然方天化的名頭兒,也配得上這份威嚴。
就連普渡、雪竹蓮、於和、了了方丈等人,也都比方天化小著數歲。而方天化少年成名,一生對戰的都是絕頂的高手,功力之高名頭兒之大,早如烙印一般,印在武林眾人心中。昔年其成名之時,了了還未任少林主持、普渡還忙著籌備雲霄觀招募弟子、於和還在碧霞宮和中原之間奔走、雪竹蓮還躲在北極島受那寒毒之苦,而喃喃羅漢還揹著蘭花正在湖海之間,往海外金蛟島去朝見師尊明燈上人。
就連崑崙僧都深知自己崑崙派的的威望及不上三教堂,而自己臥佛的名聲更難望方天化之項背。
方天化毫不客氣,翻身撩袍,便到了香案近前。香案正在武聖大旗之前。諸位教主,急忙各自將校椅移開。
香案之上供奉著楊白原、公孫牧蘇兩位的排位,並在兩側立了幾十杆招魂幡,寫著諸多門派的名號。每家門派的招魂幡之下,各以黑底白字的布帛垂掛,上書著各派死於金龍之亂的人物名諱。
顯然三教堂為籌備此次龍虎風雲會,早已做足了準備事宜。
就連那金溫華金知府,似乎也為方天化之氣概所奪,竟起身來,站在香案之側,準備親自焚香轉酒。
方天化淨手之後,先行焚天告地。
金溫華舉手示意,只聽聲樂又起,以壯祭祀之禮。
方天化皺眉道:“金大知府,吾等江湖人士,不必拘泥於宗法大典之禮數。”
金溫華待聲樂停了,便道:“一切依方大堂主之命!”
方天化見香案上三牲已具,八品皆陳,他也不遵祭禮中迎獻撤送之宗法,而是先叩拜香案之上楊白原和公孫牧蘇之排位,口中喊道:“偉哉!先師白原!偉哉!公孫令公!”
他這一言,用內力激盪,四野皆聽的清楚,臺上諸位大教主大宗師,除了僧道之人,皆跟著他俯跪行禮。
東南西三面豪傑,大部分也都跟著行跪拜之禮。唯有那些僧道之人,以及一些從未在金龍之亂中受過損失之人,不願下拜。
還有一些江湖人士,自認身份在楊白原和公孫牧蘇之上,更不會下拜。
只聽方天化朗聲祭拜:“二位先賢,不計生死,毫不藏私,當受後輩之饗!”言畢,金溫華早焚了香,轉了過來,交在方天化之手,上香禱願。繼而金溫華又轉過酒盞來,灑酒香案之下,繼而叩頭行禮。
方天化又朗聲道:“雄哉!四方八面,千百門派!妖邪入侵,齊心戡亂!身死異鄉,天可憐見!魂兮歸來,伏惟尚饗!”
繼而又焚香轉酒,叩拜行禮。初始未跪之人,此時聞言,竟不少也跟著拜了下去。
方天化又朗聲道:“天地君親師在上!先賢亡靈見證:此番風雲會,彰浩然之氣,秉忠義之心,必不令昔日之亂再現!”
繼而又焚香轉酒,方天化再拜起身。
方天化翻身而起,瞧著臺下還在起身的天下英雄,有種被朝拜的感覺。他大喝一聲:“拜祭已畢,活祭!”
眾人只瞧著方天化身形似乎並未挪動,卻早已將被點了穴的司馬長安和關秉鬱,分抓在手裡,拖到香案之前。
司馬長安被救被詹烽的顯聖內力震的五臟移位,氣息奄奄。偏詹烽不欲他速死,而是用真君回魂丹幫司馬長安續命至今。
雖說受了許久生不如死的罪,如今眼見便要被殺,心中仍是驚懼,司馬長安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屎尿俱下。方天化聞到異味,惱恨起來,將司馬長安拋在半空,半空中一掌擊出。
方天化使得是翻天印的掌力,他深恐司馬長安身上的汙穢之物沾染了自己,只向他心窩中凌空一擊。方天化的手掌雖未碰到司馬長安,但掌力早透入心脾,將其心脈震碎,跌落高臺之下,慘死了事。
關秉鬱心知自己靠著金龍教劉玲瓏傳下的青蚨術,多活了二十餘年,此番是再難僥倖,竟勉力提了口真氣,站起身來,厲聲大喊:“我關秉鬱手上殺了沒有三百,也有二百九十之多,都是你等所謂世家大族的門派人物!哈哈哈哈!我平生最遺憾之事,並非我金龍教失利被逐,乃是劉教主大事未成之際,竟不撤退隱忍,以收拾殘部,東山再起。乃是劉教主竟自自戕於武當山上!若他老人家還在,爾等一個個焉有命在!”
詹烽喝斥道:“死到臨頭,還要強辭!邪徒住口!”
那關秉鬱拼著一點真氣,大聲道:“今日你等還要公推什么武聖之人,要我說在座的所有人,都不配與我家劉教主提鞋!哈哈哈哈!方天化!我豈肯死在你手!”面容竟逐漸變得猙獰。
方天化卻早已瞧出關秉鬱想要咬舌,驟起一掌,扶在關秉鬱的胸前,立時便阻住了他最後一點真氣。
關秉鬱此刻別提說話,就連舌頭都動彈不了。
卻見方天化五指化爪,徑直探出,直勾勾得竟抓入關秉鬱的前胸,活生生將關秉鬱的心臟給掏了出來,並遞到關秉鬱眼前。
關秉鬱瞧著自己的心臟,終於倒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