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清风剑》 北风吹衣

方天化喝道:“殺我江湖義士,死不悔改,豈能留你全屍?”手一揮,將關秉鬱的心臟又丟在他的身上。

四下裡悄無聲音,萬千豪客竟無一人發聲。

方天化走到淨盆前,洗了洗手,接過三教堂弟子遞來的手帕,邊擦邊道:“將他二人抬到碑林燒了,告慰昔日死難得義士!”

此時臺下不少人大喊起來,鬨然雷響:“大堂主殺的好!”

卻有不少人覺的方天化太過殘忍,尤其是那些女中豪傑們,但她們一想起自己的丈夫或者父輩慘死之狀,不少人竟也跟著呼喊起來。

徐良盯著關秉鬱血淋淋的心臟,覺得一陣噁心,強壓反胃之感,轉頭瞧著方天化,一股冷意自後背泛起:“這人前日裡救下我來,又能與德施頭領合力,抵住高天和楊洞。蔣四叔告知我此人乃是三教堂大堂主之時,那種仰慕之情,自心底泛起,油然而生。可他此番在天下英雄面前,捨我其誰之睥睨姿態,探手便摘人心肺之殘忍,與前番判若兩人!”

徐良哪裡知道,江湖之上,殺人剖心之事,還少了么?

人一旦參與了集體祭祀,不自覺間,便默許了許多規矩。此刻天下英雄,絕大部分早已靜待方天化發聲,不再喧鬧。

方天化拋了手帕,瞥了一眼陳洪後,大刺刺坐在居中早備下的空校椅上,向金溫華瞟了個眼神。

金大知府即刻領會,離席喊道:“今日公推武聖。天下門派推舉人選,以彰其德。此番大擂比武,以顯其藝。天下英雄!奉旨開擂!”

日上三竿,已過辰時。今日晴空萬里,和風送暖,春日融融。可將軍凹裡的人,哪有心思管這好春光,齊齊地盯著臺上,都要見證這武林中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隨著開擂之聲,臺下群情又開始了躁動,但卻遲遲無人先出頭。

此時方天化見狀,闊步上前,朗聲道:“我方某人多年遠遊和閉關,不理江湖之事。今番到此大會,雖說本次大會由我三教堂倡議,但莫教天下英雄言說乃是我三教堂要藉機奪這武聖之位。今番我!方天化!代表三教堂推舉蓮花派嫡傳弟子,蓮花門總門長郭騰郭遠義!郭二俠!當為武聖之職!”

一言既出,到會的英雄紛紛議論。不少人言道:“初時,方天化偏在今日一早趕到,我還想著其必有私心,便非要今日來此,要奪武聖之位。此刻,方大堂主竟推舉蓮花門郭二當家的,看來三教堂三位堂主,果如其師楊白原一般,並未私心。屬實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少人讚道:“方大堂主,果然俠義公允,配得上無雙二字!”

方天化不待眾人多言,睥睨掃視道:“郭家二兄弟中,郭大郭起,昔為蓮花門總門長,離奇去世。天下事,難逃天下人。據悉郭大俠死因蹊蹺,今番大會必要有個結論!還郭大俠一個公道!郭大俠在日,義薄雲天,急公好義,秉承蓮花正宗之脈,轄制萬餘弟子,蓮花門弟子行走江湖,大多光明磊落,做下無數俠義之舉。蓮花門門下分枝眾多,但郭大俠以一人之力,將屬眾弟子調教約制有方。昔日蓮花門穩健之風,足矣令武林安定,數萬人受益,令京畿太平!郭大俠昔日之俠義之舉,不必一一詳述。”

天下英雄皆知方天化所說蓮花門之言非虛,臺下有人讚道:“如郭大當家還健在,那方大堂主所薦,自然為第一等合適之選。奈何英雄已逝,我等空自唏噓!只是武聖之位乃緊要之職,郭二當家恐怕難以及得上其兄。”

方天化仰天笑道:“你等怎知郭二當家不及其兄?只是其兄在日,一切井井有條,郭二當家的尋常便在汴梁西山坳勤修。但你等可知若非郭二當家的襄助,蓮花門怎會如此昌盛?蓮花門弟子各行各業皆有,汴梁城中的蓮花門弟子,便皆歸郭二當家轄制。若非郭二當家的,汴梁城中豈不亂了?郭二當家的,接手汴梁蓮花門總門以來,汴梁城中,官面兒上幾乎再無要案出現。便是偷盜之事,也幾乎銷聲匿跡。各行生意,日漸紅火,所惠及之地,又豈止汴梁一城?各地往來京城商賈,絡繹不絕,各個安心。大宋貨殖之暢,郭二當家的雖不現身,卻居功甚偉!”

臺下碧霞宮大旗之下,金燈劍客夏遂良抗聲道:“大堂主!如此說來,郭二當家的果真是利國利民的大俠義!只是這武聖之位,豈是生意做得好,便能做成的?自然還要武藝絕倫才好!”

方天化目中現出冷光,掃在夏遂良面上。那目光只逼得夏遂良臉上有些不自然,但他仍與方天化四目相接,亦不躲閃。

方天化道:“”十年前西夏進軍吐蕃。吐蕃首領唃廝囉倚仗湟水,糾集屬眾,竟連敗西夏於宗河和湟水,將其逐出犛牛城,退回西夏,損兵折將,無功而返。吐蕃雖驅逐了西夏,但其首領唃廝囉志得意滿,開始輕視天下,意圖順帶進軍甘陝,覷我大宋疆土。但吐蕃不敢輕易進軍,便先派了使團,以子羅為首,攜著很多西夏俘虜,到了汴梁。子羅屬下高手甚多,多奇門邪功,甚至有金龍餘孽藏在其中。子羅一眾到了汴梁,諸多挑釁,在汴梁城中連敗我朝七名好手,笑我朝著無人。擬報其主唃廝囉大宋武德平平,可揮兵東下。”

八卦門門長管連升接道:“不錯!彼時我派門長乃是我叔父管叔度。我叔父瞧不慣吐蕃武士當街的狂傲,上前應戰,卻敗在子羅手下,以至常年抑鬱,再難理事,故此才將門長之位傳至我手,並囑咐道日後定要向吐蕃找回場子。”

東京汴梁十一家鏢局的總瓢把子永勝鏢局金鐧門神秦慶接話,在臺下大聲道:“卻有此事!我永勝鏢局長居汴梁城中。大宋宮廷之中並非沒有好手,抵不住那吐蕃的子羅將軍。乃是因為我大宋在等待邊關諸鎮的奏報,以判定時局,做到知己知彼,一時不便與子羅囉嗦罷了。汴梁城中武林豪傑聽聞此事,齊齊湧到郭大當家那裡。郭大當家的事務繁多,一時難以抽身。他只言道,此事我二弟出面即可。汴梁城中豪俠,皆知我與郭家祖上相諧,便由我出面,帶領大家前去西山蓮花坳請出郭二當家的。我等將子羅引至西山坳後,郭二當家的一人力敵對方十餘人車輪之戰,盡數將吐蕃人擊敗。那子羅也不顧郭二當家的連戰十人後疲累,親自上前挑戰。郭二當家的,雲淡風輕之中,三十餘個回合便將其擊倒。子羅不服,又再上去,又十餘個回合後,再被郭二當家的一掌擊中前胸,跌倒在地。子羅還是不服,又上前再戰。在場眾人皆知,郭二當家的手下留著情面,並未出全力。可子羅實在囂張猖狂,郭二當家的見他第三次還要再戰,不得已出了全力,將蓮花內力打在子羅諸般穴位之中,令其再難運功。子羅只要一運內力,渾身便痛楚難當,再不敢挑戰,深知大宋能人甚多,只俯首認輸,並願奉郭二當家為師。郭二當家的傳給子羅解除之法。子羅當初允諾,只要他在日,定勸說唃廝囉永不進圖大宋疆界,必與大宋修好,合力驅逐西夏。”

此時一個細細綿長的聲音傳出:“金鐧門神秦家二郎,說的不虛!那子羅屬實也算一名好手!子羅之威名在吐蕃和西夏,可是被視作大大的英雄!那子羅回到吐蕃後,卻是也履約。吐蕃首領唃廝囉與大宋修好,甘認我大宋藩屬,併合力將西夏逐回涼州。西夏便自此不敢擅自侵擾吐蕃和大宋。”

這聲音雖然綿軟,卻一字一字皆清晰入耳。顯然這說話之人,催動內力,將這話語故意得說給天下人聽,以彰顯其絕世的內功。

方天化聞聽,眉頭皺起:“哦!原來是安前輩也到了此間!”

這世間能令方天化稱之為前輩之人,恐怕不多。

但這說話之人,正是日月老人安廣全,小輩們不識,這些江湖的耋宿焉不識得?

就在天下英雄為安廣全深湛內功驚奇之時,安廣全卻轉為朗聲道:“我日月派久居日月山中,處三國之交界。只要大宋、吐蕃和西夏,一旦有軍事,日月山便要遭殃。彼時子羅之事,邊境各個在說,我豈能不知?”

安廣全說來輕輕,但他這一現身發聲,不知有多少人心中便將其視為奪武聖之位的對手。

方天化忖道:“這安老兒倒在我計劃之外!”他咳嗽一聲,不欲安廣全再多言語,便道:“此時歸結起來,還是郭二當家的促成。若非郭二當家的,德行極高,武功蓋世,昔日在汴梁城中又有誰能做成此事?”

方天化不等眾人附議,便緊接著又道:“故此!要說能統領天下群豪,協調諸派事務,公允無雙,俠義第一者,惟郭二當家的,皆似昔日家師和公孫令公!我推舉郭二當家出任武聖!”

安廣全自己又不好推舉自己,本想再多說些話,提醒普渡推舉自己,但他還未開口,只見一名童子在高臺之上,從空椅背後走出,“噗通”一聲跪在方天化近前,哭喊道:“大堂主!恐怕我家主人,再無法為江湖出力!”

這童兒正是郭騰的隨從若水,在安廣全說話之際,他瞧著靜真子向自己使眼色,便走向方天化,哭泣跪訴。

方天化識得若水童兒,此刻見面又是大驚,他驚的不是這童兒竟敢出面說話,而是安廣全突然現身,打亂了他的部署,此刻自己推薦郭騰竟又有變故。他此前在汴梁城中與郭騰商議許久,郭騰起初始終推辭,待郭騰兄長郭起蹊蹺死去,郭騰才勉為其難答應下來,接受方天化之推舉協助,要競爭那武聖之位。

方天化厲聲問道:“若水童兒,你常伴你家主人身側,你家主人想必也到了此間吧。”

若水泣涕漣漣,悲憤大聲喊道:“我家主人,昨夜已突然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