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化聞聽若水之言,大驚,一把抓起若水的前襟,將他拎起,喝道:“若水!你起身來,說個清楚!”
若水泣道:“昨夜家主,突遭變故,已然仙逝!死因是......”他記起家主臨終遺言,不敢多說,只道:“家主臨終之際,武當張門長、靜真子前輩,以及海外派喃喃大羅漢,都在跟前。”說話之際,眼神慌張,瞟著靜真子。
張靜修、靜真子和喃喃羅漢,都是出家之人,不願作誑語。
靜真子見其餘二人並無言語之意,思慮片刻,上前稽首道:“郭家兄弟二人,乃是江湖鮮有之良材。二人接連去世,實在大損於今日之武林!昨日郭二俠天衝二穴均受掌擊。不過我並未看到兇手行兇。”靜真子此語倒不算誑語,郭騰屬實是中了郭長達兩掌,被分擊天衝穴,但他確未親眼瞧見郭長達行兇。靜真子雖知是郭長達所為,但顧及郭騰遺言,只講事實說了出來。
方天化冷冷“哼”了一聲:“哼!郭二俠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放眼天下,誰能將他擊殺,而不驚擾四鄰?若水!靜真子所言當真么?”
若水應道:“靜真子前輩所言屬實!”
方天化有些悲憤,轉過頭去,目光在喃喃、了了和靜真子身上流轉,問道:“憑三位的見識,可看出是誰下的毒手?”
靜真子並未直面其問,而是朗聲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事發突然,我等不及細查。郭二當家的乃蓮花正宗之嫡傳,就連蓮花正宗中和子掌教都直言,郭大執掌蓮花門,郭二日後要接掌蓮花觀。郭二俠隨從如虹童子,已護送其家主迴轉東京汴梁了。待中和子前輩瞧了,他老人家自然能判斷出郭二到底傷在何人之手。我等並未親見,不好擅自評判。不過!”
方天化半信半疑道:“好一個並未親見!三位不願明說便是!不過什么?”
靜真子瞧著哭泣的若水童子,朗聲道:“郭二俠遺言:其兄弟二人之死,皆與金龍教......以及......”
方天化嘲諷道:“靜真子何時學會轉彎抹角吞吞吐吐得打機鋒了?”
靜真子心中仔細盤算:“你方天化倒是不轉彎抹角?昔日武當大戰,海外鯨神雲飛揚受傷極重,卻還強撐著坐那第一任的武林統帥。你今日祭旗,偏只祭你師父和公孫牧蘇,淡化雲飛揚之名。老一輩中,傳聞雲飛揚也有一統武林的私心,雖有大功於武林,卻貪戀武聖之名。你這番行為,豈不是也算是有意為之?雲飛揚的三名弟子,如今勢力太大,雖說三人前日裡在大會之上,當著眾人之面已分家,但若讓他等得了武聖之位,保不齊雲飛揚的私心,便要由其弟子完成。昔日雲飛揚坐那武聖之位,我武當見其動機似乎不純,迫於形勢,只得力薦。如此,我武當定要推舉一個公允之人武聖,免遭日後之壓制。少林和海外兩派,猶豫不決,但他兩派日後倒不會坑害於我武當。說不得,撕破臉皮,先折了碧霞宮再說!”
想到此,靜真子心中一橫,用手一指於和,大聲道:“郭二遺言,其兄弟二人之死,皆與金龍教以及碧霞宮有關!碧霞宮有位姓趙的弟子,傳聞投在了襄陽王賬下,被趙珏收為義子,人稱小王爺!郭二遺言道,乃是這姓趙的,買通了汴梁城中郭大當家的家奴,用蝕骨失魂香之毒,毒害了郭大!而下毒之人,便是昨夜傷害郭二之人。難道便與碧霞宮姓趙的弟子,脫得了干係么?”
去歲,方天化數次前往蓮花觀,才說動郭騰與會並答應其推舉。方天化對此番龍虎風雲會有極完備的籌劃,可片刻之間陡起變數。日月老人安廣全竟到了此間,他的武功可謂世間少有,若安廣全非要以技奪尊,倒恐怕在場之人還未必有幾人能勝得了他。就算有人能勝得了安廣全,但又豈是武聖的人選?郭二乃是方天化籌謀中的關鍵一環,可竟死了!
方天化心中略有些亂了方寸,他一邊瞧著於和,一邊再仔細盤算。
那邊於和還在驚詫於郭騰之死,靜聽若水童兒說話,萬萬沒想到若水童兒只是哭訴,而這靜真子竟將矛頭直指碧霞宮,陡然間雙目圓睜,惱怒起來。當於和聽到“碧霞宮姓趙的弟子投在了襄陽王賬下,被趙珏收為義子,人稱小王爺!”之語時,眼中的怒火竟有些弱了,渾身竟極不自在。但他還是壓不住火氣,“蹭”一聲起來,欺身到靜真子身旁,以手撩袍,厲聲道:“靜真子!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靜真子毫不怯懦,瞧著於和撩袍站樁,道:“於觀主,瞧著架勢,是要以武壓人么?”
於和直勾勾盯著靜真子道:“這一身髒水潑過來,難道便由得你亂說!”
靜真子回懟:“你碧霞宮的弟子,據說個個天賦異稟,得你傳授,前番煙霧,果真個個身手不凡,想必武功之高勝過郭二俠者,亦不無可能。想來定不會使出如此惡毒之術,毒害天下敬仰的郭氏兄弟!你門人之中,有沒有姓趙的?若是有,此番喚出來,天下英雄目前說個清楚便是。在下只是受郭二俠之託,將其臨終遺囑說於天下人而已。清者自清,你有何必如此動怒?”
臺下群雄譁然之際,卻有一個聲音如雷,嗡嗡喊道:“不錯!碧霞宮確有一個姓趙的弟子,名喚趙小錫!人稱小王爺的便是!”眾人循聲望去,出聲說話的竟然是黃河門門長靈感大王陳洪。
於和伸右手探兩指,指著陳洪道:“陳洪!你橫行北地已久,諸般惡行,此番大會之後,天下英雄便要向你清算。今日竟敢來與會,果真有些膽色!我弟子中是有一名趙小錫,乃是我碧霞宮不入流的弟子,哪裡會是什么小王爺!你黃河門一樁樁一件件的過往,此番定要向你算個清楚!”
陳洪穩坐軟凳之上,呷了口酒,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於和!我陳洪昔日為壯大門派,吞併小門派十餘,難免有些死傷。但我陳洪自從籌備鯉魚堂後,便未再向南侵擾中原。但江湖之上,過去二十餘年間,此種事例數不勝數。你此番竟以此來教訓於我,大言不慚!你當自己已然做了武聖了么?你可知我這數年來,又佔河曲部,又忍氣吞聲向西夏俯首,為的何事?便是因為你口中碧霞宮那不入流的弟子趙小錫!他勾連西夏大兵壓境,逼迫我黃河門就範,我豈又兵力對抗西夏兵鋒?他又逼迫我令門人弟子劫掠漢家女子,摘取紫河車,送到日月山中,為西夏人修煉邪功之用。昨日還脅迫於我,將我龍門總壇都奪了去。如今啊,嘿嘿,這黃河門的門長是他趙小錫了!你要找黃河門清算,請自便!”
於和聽了陳洪之言,愈發的心驚,忖度許久,竟立在臺上,一時不發一言。
陳洪瞧著於和亂轉的眼珠,又嗡嗡大喊道:“方才武當老牛鼻子說道,那郭大是中了蝕骨失魂香之毒,侵入心脈,此言應該不假。這蝕骨失魂香之毒,倒並非劇毒,切生效奇慢,要的便是所毒害之人毫無察覺。尋常時便在毒氣中燻上一天,休息一兩日便無妨了。此毒所厲害之處在於一定要聯繫不到吸入旬月之久,方才奏效。但一經起效,此毒便令人再難運氣。因為運氣之時,此毒便會隨著經脈運轉,侵入五臟,宛如在人體內紮根生芽。若運功次數多了,或者試圖用內力將毒隨著氣息經脈派出,那五臟俱廢。以郭大之功力,尋常毒物豈能害得了他?說不得,便是郭大運功強逼此毒,才令自己被毒死!但是!”
說到此處,陳洪竟又大刺刺咂了兩口酒道:“但是!此毒之名,雖在江湖流傳數百年,卻惟七星真人司馬德修方能調製。司馬德修那廝,本是我黃河門手下一名太保。而你那碧霞宮的趙小錫,竟不知何時將其拿捏收服。昨日逼迫我將掌門之位讓給趙小錫的,司馬德修便算一個!司馬德修既然跟了趙小錫,那為趙小錫調製些蝕骨失魂香,豈不是順理成章之事?那以此推之,郭大死於趙小錫之手,豈不是順理成章之事?你碧霞宮的功夫出神入化,那趙小錫武功也是絕倫,他毒了郭大之後,昨夜又潛入三教堂,掌擊郭二,致使郭二喪命,豈不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你說呢,於和?”
於和駁斥道:“若果真如此,趙小錫毒殺郭氏兄弟,為得何事?有何好處?”
陳洪嘻嘻一笑道:“誰知道呢?你碧霞宮行事,誰能猜得透?傳聞你師父海外鯨神雲飛揚昔日武當大戰之後,身受重傷,性命只在片刻之間,但他還是要強撐著坐了一天的武聖位子。大概你碧霞宮的人素來便要坐武林至尊的寶座吧。趙小錫不僅逼迫我黃河門五千弟子順從於他,說不定,他又瞧上了蓮花門萬餘屬眾呢?屆時統領天下武林,再來個西路北路,兩路進軍,血洗武林,一統天下,那也不無可能!”
於和聽罷,竟將目光壓下,不敢直視群豪,只盯在高臺邊緣,又是許久不語,若有沉思。
靜真子只是想讓碧霞宮牽扯到蓮花門郭氏兄弟之死上,蓮花正宗之下門派眾多,定不會推舉於和。而碧霞宮名聲受汙,於和也要避嫌,定難以奪那武聖之位。孰料,陳洪半道兒抖出許多事來,靜真子心道:“看來郭氏兄弟之死,果真與碧霞宮脫不了干係!”
此時安廣全聞聽此言,心道:“可去一強敵矣!”喜不自勝,又催動內力,綿綿軟軟將聲音送在眾人耳中道:“碧霞宮的弟子向來神通廣大,就連那記名弟子鍾麟,都曾坐擁洞庭湖君山寨,兵力逾萬。一個趙小錫多了黃河門,再圖蓮花門,還不及鍾麟昔日之威嘛。”
於和抬頭望著烏泱泱的人群,雙目放出精光,厲聲喊道:“夏遂良!你趙師弟可曾到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