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阴炼形开始长生》 七月闲庭

青城山作為玄門第五洞天,乃是享譽天下的一大聖地,山中宮觀道院何其繁多,除了各地慕名前來朝謁的香客,觀裡的一些道長們也不全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所以經常會下山採辦。

所謂有需求就會有市場,這樣一來,連同著青城鎮也繁榮了不少,各種商鋪林立,無論酒館、食肆、客棧,還是布坊、錢莊、米鋪……等等之類,應有盡有。

說是小鎮,其實大致規模比起某些地方的小縣城也不遑多讓。

李敬道是由北往南進入鎮子的,沿著街道一路走來,不過一里遠近,便看見了第一家酒館。

酒館名喚青城酒家,以地名為店名,極為樸素。

門口此時站了個夥計,十六七歲模樣,一臉的怒氣衝衝,對面則是一名蓬頭垢面的老道,被他從屋內直接趕到街道上。

“滾,先人闆闆,別讓老子再看到你,三番五次喝酒不給錢也就罷了,現在還學會偷酒了,不看你年老,非把你送官嚴辦不可。”

酒館夥計指著老道的鼻子罵道,滿心厭惡。

“哎哎哎,你個龜兒子,講不講道理,道爺吃酒啥時候不給錢了,不是都說了賒賬麼,下回就一併給了。”

“再說了,今天這頓酒又不白吃你的,馬上就有人來付錢,你急個錘子嘛!”

老道也是不服氣,站在原地跟他對罵。

兩人的聲音中,都帶有濃郁的川蜀氣息。

由此放眼望去,屋子裡,三三兩兩坐了幾名飲者,各自談笑風聲。

掌櫃的靠在櫃檯邊一邊撥動著算盤,一邊給喝完酒離去的酒客結賬,滿臉陪笑,客客氣氣。

街道上,一眾行人來來往往,各忙各的。

對於酒館門口的這幅場景,所有人完全充耳不聞,偶爾有反應的,也僅僅是輕瞥一眼,便不予理會,彷彿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李敬道打量著那老道,但見面色暗黃,皺紋深刻,如一道道溝壑。

一個酒槽鼻,頷下一抹山羊鬚,以絲線纏住,頭髮半黑半白,用一根木簪束了個髮髻,大半則任意披散。

一身道袍破舊不堪,邋里邋遢,腳下一雙草鞋,背上則負有一根長條形物件,用破布一層一層包裹嚴實,不見絲毫亮光。

李敬道見得此景,又聽得他那番話,心中已有計較。

這一位,莫非便是那位老劍仙?

而且,他好像還知道自己要來,故而專程在這第一家酒家等候似的。

酒館夥計或許怕影響自家的生意,不想再跟他過多糾纏,罵了一通便欲作罷,奈何老道不依不饒,堅持要進去把這頓酒喝完,妥妥一個無賴形象,於是乎,雙方便又吵將起來,喋喋不休。

李敬道目通之下,也看不透這老道,因而愈發確定,此人絕非凡俗。

“小二哥,這位老先生的酒錢,貧道幫他付了。”

李敬道不再猶豫,邁步上前,開口說道。

老道瞧了李敬道一眼,一臉得意,朝那酒館夥計哈哈笑道。

“龜兒子,怎地,道爺說有人幫我付錢,就有人幫我付錢,這下你還有啥子話可說?”

酒館夥計明顯氣極,他打量著李敬道,聽口音不是本地人,講的是官話,當下好意提醒道。

“小道長,你可莫要著了這老兒的道了。”

李敬道笑道。

“不妨事!小二哥,且看看這些酒錢夠是不夠。”

他將身上所有的錢資掏出,遞了過去。

這些都是他這兩個月遊歷,為人排憂解難正規所得。

雖然成了仙家,但是身處人間,就免不了要與人打交道,雲遊四方,身上或多或少帶著點銀錢,便是救濟貧苦,總歸也方便一些。

只是,他並不願意用神通變化,因為神通變化之術,到頭來還是會復還原樣,為一己之私,而讓俗世凡人上當吃虧,實不可取。

酒館夥計頓了一頓,將銀錢接了過來,乍看之下,兩角碎銀外加當五大錢七枚。

要是把這些年他欠的酒錢全算上,那是肯定不夠的,可若只算今天這一頓,則綽綽有餘了。

一時之間,不由也拿不定主意。

“小二,讓他進來吧,照舊開一罈杜康打發打發算了,省得在這兒吵嚷不休,惹人厭煩。”

店內的掌櫃觀望著這一幕,開了金口。

“哦!”

掌櫃的發話,夥計自然沒有異議,讓開道路,老道當即迫不及待奔將進去,待酒水上桌,二話不說開壇便飲,一臉享受的模樣。

這會兒倒是引得店中酒客微微側目,好似見到什麼稀奇的事情一般。

李敬道跟著進去,見那老道鯨吞虎咽的同時,尚不忘借來漏勺,將腰間的葫蘆灌滿,如此轉眼之間,一罈冽酒已然過半。

整個人看上去毫無風範可言,活脫脫一個酒鬼。

然而他越是這般,李敬道就越覺得自己沒有找錯人,先不論直健將軍直言相告,那位老劍仙生性嗜酒,便是他自己也能夠猜得出來。

沒有誰規定仙人,就一定是仙氣飄飄、清新脫俗的。

想想濟公,想想翠虛祖師,甚至於上洞八仙之一的鐵柺李,他們又有哪個會在乎外在形象?

修心煉性,去偽存真,亦是一種道,一種境界。

沒有去打攪他的興致,靜靜立於一旁,一直等到他喝完,李敬道方才上前見禮。

“慈悲慈悲,晚輩李敬道,見過裴老先生。”

老道打個飽嗝,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笑道。

“小娃子有點意思,也想來學劍麼?”

對於自己的來意被人家言重,李敬道沒有半分意外,畢竟能與趙老真人有過交情的老劍仙,又豈會是尋常之流可比?

他當即承認下來,照實說道。

“正是!晚輩受上清宗趙老真人指引,特來此尋訪前輩。”

老道聽罷,端起桌上一碗杜康,仰頭一飲而盡。

“趙玄通這個老傢伙,自己欠下的人情,倒叫我來還,他這一走了之,我卻是少了個能共飲的人。”

他無奈一嘆,略一沉吟,復又朝向李敬道說道。

“來,坐下,且陪我吃上幾碗。”

“趙老兒能指點你來,想必是跟你說過一些情況的,我這一脈的確沒啥子規矩,但我自己卻有個規矩,凡學劍者,先學喝酒,喝不好酒,趙老兒的面子照樣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