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鋒不想聽這些,他認為什麼人類進化、在災難中倖存什麼的跟他都沒有半毛錢關係,他只想知道自己的過去。
他揮了揮手裡的槍,阻止了高耀那宣誓一般的講話。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告訴我關於我的一切。”
高耀似乎並未宣洩完心中的那份對人類光輝未來的憧憬,語氣激動的有些顫抖。
“答應我,答應我的要求我就告訴你!”
“我怎麼知道你告訴我的都是真的?”
“當然會是真的!我保證!”
“你拿什麼保證?!”
“我拿它保證!”
高耀說著,手伸向懷裡,在貼身的衣物里掏出一張照片,舉了起來。
照片里,左邊的人是短髮黃皮膚的年輕男性,中間的是一個滿頭捲髮張鋒,右邊是一個高束馬尾的姑娘。
三人一身軍用機械義體,全副武裝,但笑的自然。
張鋒瞪大眼睛看着,在腦海里搜索着於此相關的回憶,卻沒有任何收穫。
他伸着手向前,高耀舉着照片後退。
“答應我的要求,我把這些事都告訴你,我知道的更多!”
高耀喊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好,我答應你!”
張鋒的話引起了謝里曼的不滿,他“喂喂”的喊了幾嗓子。
“你這傢伙,旅鴿號是我的啊,誰能上船得我說了算!”
“在三里市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我們原本就打算離開火星的,帶上他。”
“我可不想讓身份不明的傢伙上我的船!”
“你特么不是收留我了嗎?”
“我那會不是正缺幫手呢嗎……”
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的謝里曼一臉的尷尬,張鋒翻了個白眼,也不想再計較這事。
“你接下來可是要銷聲匿跡的,帶這麼個人,你怎麼銷聲匿跡?他還要拿你做實驗……
你那過去有啥好的啊……非得抓着不放。
這人生就像開車,你光盯着後視鏡看是要出事故的!
時代雖然蕭條,但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你得往前看!”
“我特么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往前看啊?!
張鋒……張鋒是我的名字嗎?我不知道啊!
昨天晚上,我拿着杯咖啡,滿廚房找糖,我也不是接受不了咖啡的味道,但我覺得自己沒有糖就喝不下去這東西,到底為什麼?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讓我非得加糖不可……
所以你別攔着我,現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過去造就了現在的我!”
看着情緒逐漸激動的張鋒,謝里曼沉默了下來。
張鋒對回憶的執念程度是超出了謝里曼的想象的。
即便知道帶着高耀離開非常危險,但原本已經答應張鋒尋找記憶的謝里曼已經沒有理由阻止張鋒了。
感受到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高耀挺了挺胸膛。
“囚禁我的那幫傢伙肯定察覺到我被劫走了,但他們不敢貿然封鎖空港,這是肯定的。
聽我的,現在就離開火星,跟我去泰坦……”
一聲槍響如驚雷般在這本就不大的廠房中來回回蕩。
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張鋒一臉驚愕地舉着槍對準傳來槍聲的車間門口,謝里曼半蹲着身子,縮回車子的遮蔽範圍,高耀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已經被打爛的胸口,手中的照片掉落在地。
“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你答應我了什麼你忘了嗎?!竟然要帶九號離開!你怎麼敢啊!?”
麗娜站在車間門口,一邊歇斯底里的狂嘯,一邊扣動着扳機,然而接下來的子彈卻無一命中,直至張鋒開槍,她才停止射擊,倒在了門口的陰影里。
張鋒把槍插回槍套,焦急的蹲到高耀身旁查看着對方的傷情。
子彈從後背射入,在前胸穿出時,帶走了大量組織,形成了一個空洞。
此時的高耀像是一個漏掉的袋子,無論張鋒如何施救,都無法阻止那汩汩而出的鮮血。
“不行了……已經不行了張鋒。”
張鋒不理謝里曼,伸着手試圖堵住那恐怖的傷口。
謝里曼嘆了口氣,一陣同情感湧上心頭,他將手伸了過去,也加入到了搶救中。
然而他們的努力終究會徒勞無功,幾分鐘之後,高耀的瞳孔已經變得毫無反應。
謝里曼看着正在固執地做着急救的張鋒,沒有說話,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滿是鮮血的手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
“張鋒,該放棄了……他已經死了。”
張鋒沒有說話,仍然在執拗的做着心肺復蘇術,即便那顆心臟已經被打爛,但他仍然倔強的聳動着肩膀。
謝里曼吐出一口煙,眼下的張鋒執拗的令他心痛。
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個為了某人一直執着尋找的傢伙。
“你……要不試試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
扔掉煙頭,謝里曼從地上蹲了起來。
“你看,你的傷口好的很快,腦脊液也能治療腦損傷,這說明你的體內存在某種東西有治癒作用……”
張鋒終於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謝里曼,盯得謝里曼渾身發毛。
“我那意思就是試試看,再不行那就實在沒轍了。”
張鋒點了點頭,抽出手槍對着自己的手掌就開了一槍。
他舉着拳頭,讓血滴進高耀胸前的大洞,默默的等待着變化。
二十分鐘過去了。
張鋒手上的彈孔已經癒合,而躺在地上的高耀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他想要再朝自己開一槍的時候,謝里曼一把拉住了他。
“夠了!張鋒!抓你那幫人肯定在找他,我們也不能在這待太久的!
你已經得到線索了!去找照片上那兩個人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張鋒試圖掙開謝里曼,但謝里曼緊緊的抱着張鋒的胳膊,任由自己被甩的東倒西歪也不肯放開。
看着因為過於用力而滿臉通紅的謝里曼,張鋒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似乎渾身的力量被抽走了一般的癱坐在了高耀身旁。
“怎麼偏偏這個時候……”
鬆開手的謝里曼喘着粗氣,拍了拍張鋒的肩膀。
“她怕是早就跟高耀打成過什麼協議,聽那話的意思,是高耀背棄了這個協議,惹得麗娜起了殺心。
咱得趕緊走了,軍方的人追過來只是時間問題。”
在二人離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被暗影所填滿的車間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猶如嚙齒動物般詭迷的聲音過後,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踏出了車間,來到了星光之下。
他雙眼灰白,胸口的大洞還在滴落着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