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絮再次愣了一下,隨即痛苦地搖搖頭:“我...我不知道,你別再問我了。”
蕭芸伸手將她的目光對著自己,淡淡說道:“我是可以不去問,甚至我大可以不必親自來見你,只要把你交給張航,剩下就沒我什麼事兒了,我又何必自找麻煩呢,現在咱們見了面,你又跟我們倆聊了這麼多,最重要的是你已經對張航實施了報復行為,一切都不可能再回頭了,既然如此,何不靜下心來把事情都想清楚,比如出事之前你在幹什麼呢?”
黃絮還是沒能從剛才的問題中緩過來,對蕭芸的提問表現得有些茫然,蕭芸沒有催她,這個時候著急也是問不出結果的。
過了一會兒,黃絮才開口說道:“當時我正忙著找工作。”
劉穎說道:“啊!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呀!”剛說完她便覺得這句話有些傷人,馬上道歉道,“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啊。”
黃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像我們這種人怎麼可能重新做人呢,只是今年確實不太好過,從新年開始西平市就進行了嚴打行動,我感覺到了生存壓力,每天街上巡邏的人太多,不得已之下只好先找一份工作試試看,我記得是一個叫秋哥的朋友聯繫的我,說是讓我到宏達物業上班,後來又說是到售房部當安保,新小區剛建起來,願意搬進來的客戶不多,需要一些外形看起來甜美的人來充當門面,小南出事那天也是我第一天上班,早上八點的崗位,下午四點半下班,工資一個月6000,秋哥說高工資只有半年,結果才去第一天小南就出事了,為了照顧小南我本來就打算辭職了,可是那邊不讓,說是我每天只需要上四個小時的班,工資減半,我想著小南各方面都需要用錢因此就同意了。”
劉穎輕聲說道:“那這個物業公司對你還是蠻不錯的嘞。”
黃絮苦笑一聲道:“說白了就是利益交換,他們需要我這樣一個外形還不錯的人充當門面罷了,而且應該也維持不了多久的,最近到宏達買房的人開始多了,恐怕再有個把月的時間他們就不需要我了,更何況我的真實身份還是一個賊。”
蕭芸輕聲說道:“我們還是回到之前的話題,為什麼你的朋友這次要這麼拼命呢?”
黃絮搖了搖頭,苦笑道:“以前我從沒考慮過,現在你問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們倆都是孤兒院裡出來的,沒有文憑更沒有一技之長,除了偷沒別的賺錢門路,我剛才說了那段時間我忙著找工作,小南在幹什麼,心裡想些什麼,我確實不太清楚,他知道我在找工作,也不可能這個時候來打擾我的。”
劉穎接著問道:“你們平時幹活會在一起嗎?”
黃絮搖頭說道:“不會的,平時都是各個乾的,要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除非是運氣特別好,否則的話都是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分開幹是為了彼此著想,被抓的只是幹活兒的那一個,如果一起幹,抓著一個就得牽扯出另一個,我不太相信小南會找別的人合夥兒一起幹,這樣做風險太大了。”
蕭芸淡淡說道:“風險大不意味著他會一直遵循老套路,他有可能找了別的合夥人但是你不知道而已。”
黃絮注意到輸液瓶快要流完了,便拿起另一個輸液瓶換了上去,盯著不斷滴落的液體陷入了沉思,眼下她已然陷入了十分尷尬的局面,邱正南變成了植物人,她必須要照看著對方,可究竟能堅持多久她自己也不確定,還有就是找張航報仇這件事,她現在開始懷疑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蕭芸說的話很有道理,作為一名老手知道警察追捕時該怎麼選擇,如果對方追得太緊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停下投降,他們這樣的人在警局裡都有備案,只要被發現一次那就絕對跑不掉的。
中間一定是發生了意外才會導致邱正南做出孤注一擲的行為,那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沉默了許久,劉穎開口說道:“對了,為什麼這麼晚了你還要給他打點滴啊。”
黃絮回答道:“因為白天我沒時間,到了晚上也是偷偷回來的,結果還是被你們給發現了,這個點滴是不能停的,醫生說像他現在的情況,點滴營養液可以提供必需的營養物質和水分,以維持他的基本代謝需求,這種方法有助於他的體液平衡和營養供應,防止機體出現營養不良和脫水等併發症,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也只有我才能照顧他了。”
這倒是一個非常現實的理由,也很無奈。
黃絮心裡想的是報了仇之後自己坐了牢,那麼邱正南也只有交給地方政府來管了,如果地方政府不管,那他只有死路一條,畢竟像他們這種人是沒有親人的。
“對了,你之前說不過不止他一個,那麼還有誰受到了和他同樣的遭遇呢?”蕭芸輕聲問道。
黃絮聞言表情更加痛苦了,眼神裡重新爆發出刻苦銘心的仇恨:“還有一個是我的男朋友,他和我們不一樣,原來也是有家的,後來家裡被強制拆遷就沒家了,乞討了一段時間後遇到了我,他雖然也是個賊,可是他的夢想很平凡,他期待著有一天能開一家自己的書店,一張書桌,一杯咖啡,他能坐在書店裡一整天,什麼都不想,他...他比小南慘點兒,今年三月直接出車禍走的,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了。”
蕭芸皺著眉頭問道:“他是被警察追著出車禍的?”
黃絮搖頭說道:“不知道,即使是也不會有人承認的,我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太平間的一具冰冷屍體的,事後也沒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去交警隊向他們推說在調查,一拖就是好幾個月,也不給我看監控視頻,反正沒人在乎我們這種人的死活,我早已經習慣了。”
蕭芸問道:“你男朋友出事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黃絮乾脆地說道:“在看守所,因為打架我被拘留了一個星期。”
聞聽此言,劉穎更加心疼面前這個女賊了,前面死了男友,後面一起長大的朋友也成了植物人,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很難說都是她們這一類群體的錯。
然而事實擺在面前,植物人邱正南的有人管,她不久之後要失業,很可能會坐牢,而她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了。
劉穎看向蕭芸問道:“芸姐,現在該怎麼辦,你拿個主意吧。”
蕭芸理所當然地說道:“還能怎麼辦,繼續往下查呀,就先從黃絮身上查起。”
黃絮詫異地說道:“我能有什麼好查的,我都已經承認了張航的腦袋是我砸的,你們要追究責任抓我就好了。”
蕭芸擺手說道:“不對,我之前就說過你的思路有問題,你找張航報仇這件事不是自然發生的,而是有人先向你灌輸了錯誤的概念,這才導致讓你覺得張航那幫人罪該萬死,應該負起一切責任,而你又沒有時間去真正調查清楚這件事,如果再讓你見到那個阿姨,你能不能一眼就認出來呢?”
“可以是可以,不過四平市那麼大我該怎麼找她呀。”
“相信我就可以找到,慢慢來吧,你神出鬼沒的還不是被我們給發現了嘛。”
“哦,你確定不要先把我抓起嗎?難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蕭芸指了指床上的邱正南,輕聲說道:“你能跑得了,他又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呢,況且你難道就甘心一直這麼稀裡糊塗地活著?甚至白白被人家當槍使了都不自知,我向你保證你的事情我會暫時保密的,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明天呢你把工作辭了,我另外花錢找個專業人士幫你照看邱正南,植物人不代表沒有恢復的可能,而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既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專業的技能,你偷東西還行,如何照顧好一個長期處於昏迷狀態的人最好還是找一個更專業的人來進行護理,這段時間咱們就把你身上的謎團全都查清楚就可以了。”
黃絮不由想起了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個時候蕭芸就對她提供了幫助,而這一次更是在自己有可能獲罪的時候幫助自己,這份恩情她要拿什麼來償還呢。
沉默片刻後,黃絮小聲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蕭芸聳了聳肩,十分隨和地說道:“沒有特別的理由,本來在西平市我也沒打算待太久的,可能是看你比較順眼吧,另外這件事我也挺感興趣的,所以就插上一手咯,時間很晚了,咱們明天見,還有那輛摩托車就不要隨便開出去了,你即使換了車牌號也沒用,明天我們來接你,順便給邱正南找一位專業的護理師。”
黃絮心中感動,忽然猛地跪了下來,淚水奪眶而出道:“謝謝你肯幫我,這份恩情我知道這輩子可能沒法償還了,但是我一定會盡力還清欠你的恩情。”
簡單的幾句話說明不了什麼,可這是她的一顆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