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作為大周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乃至經濟中心,從來都不缺乏焦點。
這一天,早朝結束沒多久,一系列重大的消息如海嘯般傳至王宮外。
“九江郡郡守勾結妖人,搜刮民脂民膏,被滿門抄斬!”
“天水郡姜家通敵叛國,被打上‘國賊’,剝奪冠英伯爵位,株連九族!”
“秦家、李家、曹家,這三個老牌勳貴在一夜之間全都被查抄了,家產充公,全家都被流放嶺南。”
……
街道、茶樓、酒館,到處都是人在議論這些事情。
從大周立國至今,一千三百多年,一直都奉行著“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因此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刑不上大夫。
今日所傳之事已經不是“刑不上大夫”了,連秦家、李家、曹家這三個功勳世家都被處以“流放”這等重刑罰。
這必然會在官場上引發一場大地震!
事實就像世人想的那樣,從宮裡很快又傳來一道王令。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是一項從未頒過的法令,直接震驚了所有人。
王子何人?
天潢貴胄!
金枝玉葉!
龍子龍孫!
他們生而就是凌駕於眾生之上,即便是犯了罪,誰又會去處罰他們,難道讓天子把自己的兒子殺死嗎?
事實上,王子公主犯法很難傳到外界,會有人替他們抹平這些。
消息傳出來後,起初根本沒人信,直到宮裡又傳來一則消息。
三王子周顯隆勾結外人,謀害朝廷大將,被處以極刑,並開除宗籍。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小道消息,是瞎傳的,直到有人見到周顯隆的屍首時,才意識到這都是真的。
“大王聖明!”
“王上萬年!”
……
京城內外一片沸騰,平民百姓紛紛湧上街頭,高呼“大王千秋萬代”。
太和殿。
周昭武一身常服坐在那木質龍椅上,手裡拿著一本奏摺在仔細翻看。
太監春明靜靜地站在殿下,低著頭,一言不發,就像一尊雕塑一樣。
不止是他,大殿內所有的宮女與內侍全都是這副模樣。
驀地,春明抬起頭來,目光瞄向殿外。
這時,周昭武放下手裡的奏摺,露出那張威武不凡的臉,道:“春明。”
“奴婢在。”春明趕緊走的靠近些。
周昭武沉聲道:“去外面看看,為什麼這麼吵?”
“是!”
春明趨著小碎步走向殿外,很快,回到大殿稟報:“啟稟大王,是宮外的百姓在自發地給大王祈福。”
“哦?”
周昭武濃眉一蹙,道:“這不年不節的,也無大事發生,何故替寡人祈福?”
春明眉頭微蹙,沒有立刻回答。
“別吞吞吐吐的!到底什麼事?”周昭武加重語氣道。
春明低頭說道:“外面那些百姓都在說大王對三王子處以極刑,真正踐行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實乃千古聖君。”
周昭武聽後,臉色沉了下去。
春明見他這副模樣,心臟“咯噔”跳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磕在地板上,戰戰兢兢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噗通!!”
殿內其他宮女和內侍也全都跪了下去,腦袋磕在地板上,不敢抬起。
周昭武仰頭看向大殿之外,過了許久,嘆道:“千古聖君!寡人真的是嗎?”
“大王即位至今,夙興夜寐,每日處理朝政至深夜,如今四海已平,百姓安康,收復舊地,此乃幾任先王都未曾做到之事。”
春明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抽泣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歷朝歷代都沒有這條法令,大王視天下萬民如子,不分王子公主,如何不是聖君?”
周昭武低頭看著他,面無表情道:“看來你很懂寡人啊!”
春明渾身一震,趕緊說道:“是奴婢心疼大王!大王已經很久沒去後宮了,自大王即位,添的子嗣只有十王子一人。”
“大王,您就歇一歇吧!”
說完這話,春明整個人幾乎都趴在了地板上,抽泣不已。
“好了!起來吧!”
周昭武語氣中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疲態,但很快恢復如常,堅定道:“寡人又何嘗不想歇息片刻?只是,寡人不能停,也不敢停,自兩百年前,國朝破碎,列國愈發強大,至今日終於現出頹勢。”
“反觀我大周,自寡人即位至今十四載,夙興夜寐,宵衣旰食,勤政為民,終於一掃沉痾,國力蒸蒸日上,十四年來,先後收復東山、東海、山陽、靈武四郡,往北可攻魯國,向西可攻鄭國、夏國,徹底扭轉被動防守之局面,這是我大周再次一統天下千載難逢的機會。”
周昭武目光深邃,聲音低沉,像是在說給另一個自己聽的。
“如此良機,寡人又豈能浪費?為了子孫後代不再受戰亂之苦,為了黎民百姓安居樂業,寡人的這點犧牲又算的了什麼?”
言至此處,他突然加重語氣,道:“如今我大周就像一匹極速奔馳的烈馬,任何阻擋在它面前的阻礙都會被碾碎,王子、公主、世家、大族,不管是誰,只要敢阻礙天下一統,必將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春明一眾內侍和宮女跪在地上,靜靜地聽著。
他們侍奉天子多年,還是頭一次聽他吐露自己的心聲,作為大周的臣民,他們都被他的宏圖大志與堅定不移的意志震住了。
就在這時,周昭武忽然開口說道:“都退下吧!”
春明從地上起身,隨後招呼著其他人一塊兒離開大殿。
須臾,一名灰衣人出現在殿外,臉上帶戴著面具,走了進來。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張元青。
他恭恭敬敬地對周昭武行了大禮:“啟稟大王,臣前來複命。”
周昭武罕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做的不錯!湟州、陵州、江州、錦州全都傳來消息,樓外樓的勢力全都被清掃,即便還有一些殘留,也不過是些小蝦米,影響不了大局。”
他接著道:“對了!你派人傳來消息,樓剴子身受重傷,那一戰後便沒再現身,他會不會已經死了?”
“不會!”
張元青搖頭,道:“樓剴子實力極強,身上一直都帶著斬龍劍這件皇道聖器,當今天下,還沒有誰敢說能殺得了他。”
“他若不死,寡人心不安吶!”周昭武語氣複雜道。
“樓剴子應該是躲在暗處養傷了,他連續‘以血祭劍’,他的血脈嚴重受損,除非能找到龍血、鳳血這等神藥,否則很難恢復如初,修行之路也將會就此斷掉,連壽命都會縮減。”張元青道。
“你精通醫術,樓剴子的情況你最是瞭解,雖然沒能一舉除掉他,但經過此事之後,料想短時間內,他不會再現身了。”
周昭武目光裡忽然迸發出一縷殺機,冷笑:“他若真敢現身,倒是遂了寡人的願。如今樓外樓實力大減,正是一舉除掉它們的最佳時機。”
“大王所言甚是。”張元青附和道。
周昭武仰頭嘆道:“多少年了,樓外樓一直都與朝廷對著幹,它就像隱匿在黑暗中的毒蛇,隨時隨地都會躥出來咬你一口。”
“阿誠,他……不願意回來。”張元青忽然開口。
周昭武目光一凝,隨即擺手說道:“無妨!他分得清輕重,他會理解的。”
“攘外必先安內!樓外樓於我大周就像背上之疽,不把它剜掉,我們什麼大事都做不成,更遑論天下一統?”
“天下百姓苦於紛爭久矣,一統天下乃民心所向,我們要做的是順應大勢,結束戰亂,讓子孫後代不再受戰亂之苦!”
他看向張元青,道:“你雖是他的師傅,但你對他並不完全瞭解,他並沒有你想的脆弱。你可能不知道,在‘天下一統’這件事情上,他與寡人的看法是一致的。”
“我大周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早在半年前,他已經跟寡人論述過。如今,秦家、曹家、李家那幾家已全部被寡人流放到了嶺南,下一步就是推行他所提的‘文武並舉’之策。”
張元青聽後,目光中流露出驚駭,隨即對周昭武鄭重一拜:“臣替王誠謝大王。”
周昭武揚了揚手,道:“寡人處理那幾家,並非為王誠報什麼私仇,‘文武並舉’一旦推行,必然會衝擊那些世家大族。寡人此舉就是為了告訴世人,文武並舉乃國策,任何人、任何勢力都不能阻擋!”
言至此處,他看向直立而起的張元青,點頭道:“你教了個好徒弟。”
張元青汗顏,雖說他對王誠傾囊相授,但實際上就教導了王誠一年半時間,王誠身上更多的本事和能力是他一開始就有的。
“寡人不是無情無義之人,王誠犧牲了那麼多,有大功於社稷,不可不賞。”
周昭武將春明喚了進來,下令:“你讓尚書檯擬一份詔書,即刻昭告天下,左將軍王誠受寡人之命,假死入局,深入敵人內部,不顧性命,粉碎敵人陰謀,瓦解敵人勢力,居功至偉,進驃騎將軍,增邑八千戶。”
春明聞言,大腦處於宕機狀態。
那位威震天下的左將軍竟然活著!
原來他不僅沒死,還暗中一直都在替大王做事,如今再立大功,竟直接越過從一品的衛將軍、車騎將軍,被封為驃騎將軍。
上一個驃騎將軍是剛死去不到半年的寧侯周昭光,大將軍不設,這就是大周權位最重的武將了。
“去吧!”
耳邊響起的聲音讓春明渾身一震,他趕緊退出殿內。
等他徹底離開後,張元青再次對周昭武鄭重一拜:“臣替王誠謝大王恩賞,只是……”
“只是什麼?”周昭武道。
張元青直起身子,道:“只是,他未必會接受這個封賞。而且,自他那日離開,臣派人追查他的蹤跡,至今也沒能找到他。”
周昭武輕蔑一笑,道:“王誠此人,機智過人,性格倔強,深諳兵法,何況他如今實力已不在武王之下,他如果不想讓人找到,誰也找不到。”
“不用再找了!對外放出消息,蒙兀國派遣使臣,他們六王子有意求娶七公主,再過幾日便會進京,他聽到消息後會現身的。”
張元青聞言,目光微變,道了聲“是”,隨後退了出去。
未幾,春明領著一名小宮女急匆匆地走入大殿。
周昭武看著神色慌張的小宮女,沉聲道:“何事慌慌張張?”
春明跪在地上,斷斷續續道:“啟稟大王,七公主不見了!”
“什麼?”
周昭武神色一變,冷冷道:“什麼時候的事?”
“今……今天早上……”小宮女吞吞吐吐道。
周昭武盯著春明道:“別跪著了!立刻派人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