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確實是,好久不見。”

雲遮陽看著在自己五六步外站立的霍星,忽然想起三年前和他在龍門峰初見之時的場景。

當時似乎也是這樣,只不過少了一些人,也有了一些變化。

三個年輕道士變得成熟了幾分,陳素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直如此,霍星長高了不少,但眼睛裡依舊閃爍著鐫刻到骨子裡的高傲。

雲遮陽能看出兩個人的變化,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變化,在他的印象裡,自己應該也變高了一些,也應該變得更加成熟冷靜,或者說,更加堅定。

“一聽說崑崙煉器弟子上山了,我就來這裡看看。”霍星輕鬆地說出這句話,臉上的神色又恢復成一個方壺山道士應該有的嚴肅認真,“果然碰到了不少熟人。”

雲遮陽站直身子,拋棄了之前回房的想法,但卻並沒有說什麼。

陳素倒是又掛出他那一副標誌性的笑容,注視著眼前的道門子弟,“你不見你妹嗎?”

這是一句在雲遮陽聽來具有很強挑釁意味的話語,但是霍星卻好像並不在意,依舊一臉平靜,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我倒是很好奇。”

“有什麼可好奇,不就是你妹不想見你嗎?”陳素漫不經心地回答。

雲遮陽站在原地,依舊保持著安靜,什麼也沒有說,事實上,他也沒什麼可以說的。

“不是這件事情。”霍星搖頭,否認了陳素的話語,然後接著說道,“我好奇的是,你們兩個居然還能這麼心平氣和的說話。”

“這句話怎麼說?”陳素佯裝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和他可是同門,不心平氣和還能打打殺殺嗎?”

“同門?”霍星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臉上嚴肅認真的神情褪去,“如果你真這麼想,就不會在幾年前借刀殺人,坑害他了。”

陳素忽然做出一副誇張的模樣,假裝自己很是震驚,對著霍星說道,“你倒是聰明。”

後者什麼都沒有回應,反而看向一直沉默的雲遮陽,“你是怎麼想的?”

雲遮陽冷笑一聲,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看你們兩個人的樣子,也不像是約好架的。”

“哦……”霍星眯起眼睛,頻頻點頭道,“我說呢,原來你們兩個早就找好地方解決了,怪不得,怪不得。”

“你要殺了他嗎?”霍星朝著陳素問道,同時指著雲遮陽。

“也許吧,得看他怎麼說了。”陳素給了霍星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然後把目光移向雲遮陽,將問題轉移給他。

“你呢?會殺了他嗎?”霍星接著發問,不過這次是對著雲遮陽說的。

“會的,我會殺了他。”雲遮陽沒有猶豫,幾乎是在霍星問出問題的那一瞬間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霍星轉過頭,看向一臉無所謂的陳素,嘲笑道,“你看人家,比你實誠的多了,我就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

“你是喜歡和他打交道,就喜歡和我打架是吧?”陳素並沒有在意霍星的嘲諷,依舊滿臉笑意的回擊。

雲遮陽靜靜的聽著對面兩個人的你一言我一句,並沒有主動開口,他知道,兩人看似關係友好的交談下,潛藏著什麼樣的危機和敵意。

“你好像一直沒有怎麼說話。”霍星向著雲遮陽詢問,同時搖頭道,“我覺得你可不像是話這麼少的人,畢竟能和……霍芒交上朋友。”

“許清寒的話也不是很多,你不會不記得她了吧?”還沒等雲遮陽回話,陳素率先奪過話頭。

霍星有些不滿地朝著陳素看去,似乎對他的多嘴頗有不平。

後者立馬聳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許清寒的話不多,是因為,她本來就話不多,我不說話,是因為現在,我無話可說,也沒什麼好說的。”雲遮陽緩緩開口,回答了霍星的問題。

“你是有什麼擔心的地方嗎?”霍星來回走了幾步,又回到原點,接著指向陳素說道,“是害怕我和你搶他嗎?”

雲遮陽皺起眉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霍星是什麼意思。

陳素倒是有些急了,一連向著霍星的走了幾步,略帶警告道,“別亂說話啊,什麼叫搶我,說得好像我是個什麼東西一樣……”

此話說完之後,陳素忽得皺起眉頭,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但是也沒想太多。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陳素自己是沒發現方才話語的漏洞,雲遮陽和霍星卻聽得是一清二楚。

雲遮陽還好,忍住了想笑的念頭,現在這個狀況,忍住笑意倒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哈哈哈,你可真是有意思,你一個道士,怎麼能算是個東西呢?”霍星放聲大笑,絲毫不顧陳素的臉面,也沒了方壺山道特有的嚴肅板正。

反應過來的陳素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自嘲一笑,接著對著霍星說道,“要是那幫老頭子見了你這模樣,又得受罰了吧,你這模樣,可不像一個方壺山道士。”

“他們看不到,再說了,誰不想和我一樣笑?”停下笑聲的霍星依舊滿臉笑意,“沒有人不想笑,說自己不想笑的人,都是虛偽的人。”

雲遮陽眉毛微挑,他沒想到霍星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本來不想說什麼,卻又不自覺問道,“你覺得,你算是虛偽嗎?”

“虛偽,絕對的虛偽!”霍星沒有生氣,反而斬釘截鐵道,“我們都是些虛偽的人,自稱道士,心為斬妖,實則都是為了長生飛昇,無一例外。”

微皺眉頭,雲遮陽並不贊同霍星的說法,但也沒有爭辯什麼。

“所以說,我不會打擾你們兩個的約定,或者說約鬥。但是我要和陳素,來上一場決鬥,在你們兩個對決之前。”

兜兜轉轉,霍星的話題又回到了之前的內容之上。

“我知道。”雲遮陽回應道。

“你不問為什麼?”霍星對這個回答似乎有些沒有預料到。

“沒有必要。”

雲遮陽的回答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眼神微微變化,霍星再次放聲大笑,也不顧四周靜夜被擾亂,然後猛然轉身,朝著自己剛剛走出的方向而去。

“唉,別走啊,我還想知道為什麼呢?”陳素朝著霍星遠去的背影喊了一聲,明知故問道。

沒有聲音回應,霍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和寧靜的夜色融為一體,就像冰融化在水裡一樣。

“你呢,看樣子你知道?”沒有得到回答的陳素有轉過頭,將疑問遞給了雲遮陽。

“你知道的,沒必要再問我們了。”雲遮陽轉過身離開,也不管陳素接二連三的呼喚,順著自己之前來時的路,走出了這一片空地。

霍星要和陳素打上一架,這是雲遮陽在幾年前就知道的事情,至於原因,方才在場的三個人都一清二楚。

沒有人願意被人當作借刀殺人的那把“刀”,沒有人會樂意自己被利用,作為一個棋子以達到他人的目的。

作為道門子弟的,一樣如此。

對於這個原因,霍星懶得解釋,雲遮陽的也沒有必要去說,這不是他應該在意的事情,陳素,一直是一個很會裝糊塗的高手,即使心裡明鏡一樣,也不會主動說出來,還會裝出剛剛那個模樣,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離開空地,回到房間的雲遮陽並沒有再去想剛才的事情,只是接著開始了存想修煉,以此度過漫長的夜。

不知不覺間,修煉已經成為了雲遮陽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份。

第二天早上,紅日初升。

果不其然的,如之前所言,方壺山的道士們很準時,也很守信地來到煉器隊伍居住的那一片房舍,前來引導他們去洗劍池。

這幾個方壺山道士又是生面孔,並不是昨天那幾個年輕道士,看上去比他們穩重成熟得多,最起碼不會在看到阿芒的時候,流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

一行人跟著這幾名道士,走出房舍,朝著洗劍池方向走去。

方壺山不大,也不是很高,峰頂平臺的路也不是很難走,饒是如此,阿芒還是在前進的途中不斷和雲遮陽還有許清寒兩個人低聲抱怨。

只說的什麼明明有近路,卻不去走,偏偏要走規定的引客之路,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之類的話。

阿芒最終的結語就是一句氣呼呼的,“還是這麼多古板,不知變通。”

對這些話,雲遮陽和許清寒只是相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洗劍池坐落在方壺山峰頂平臺的東南角,處在一個兩層的石鑄圓臺之上,第一層圓臺上坐著一個道士,姿勢端正,稱得上是正襟危坐,在他面前放著一本小冊子,一個筆架,和一根毛筆,但是沒有墨研。

第二層圓臺與第一層圓臺由幾塊石臺階連接,由木製圍欄圍起,洗劍池就坐落在這上面。

一行人來到第一層石鑄圓臺之上,那幾個引眾人來洗劍池的方壺山道士行禮離開。

雲遮陽抬頭望了一眼,並沒有能看出洗劍池有什麼不同,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特殊的氣息。

“十人一組進入,進去前來我這裡登記名字,出來時將法劍的品級告訴我。”端坐在桌前的道士站起身,向著煉器隊伍說道。

“每個人只能洗劍一次,洗劍完畢後,要盡快出來。”似乎是有些不放心,道士再一次囑咐道,然後坐下,握起毛筆,依舊是板正的身姿。

握筆道士伸手對著煉器隊伍虛空一點,十個年輕道士身上亮起一個紅點,然後迅速消散。

這十個年輕道士立馬走出,然後在道士之前登記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走進洗劍池圓臺。

雲遮陽看了一眼登上圓臺的同門,然後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許清寒。

後者一臉平靜,看樣子已經打定了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