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順著殘破的城牆爬入天啟城之中,給這個破敗的都城蒙上一層血紅的薄紗。
一切似乎重新開始,在赤龍騎的領導下,百姓們有序地進入城池之中,只是迎接他們的不是熟悉的院落,只是帶著冷意的廢墟。
“他們沒有追上,得我自己去看了。”
在城牆下面,雲遮陽走在入城隊伍的最後面,對著一旁的孟語狂說道。
在他們背後,是逐漸遠去的北城門。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道士們回來了,他們從百姓的上空飛過,卻絲毫沒有宣告任何振奮人心的東西。
這在雲遮陽看來,昭示著在一些方面,他們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失敗。
“你自己去看?那些魔道士從十幾個方位飛出去,你怎麼看?要轉遍整個赤縣神洲嗎?”孟語狂沒來由心中奔起一團怒火,爆發出一連串的疑問。
雲遮陽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孟語狂會有這麼大的火氣,“你生這麼大氣幹什麼?”
孟語狂眉頭皺起,鬍子顫抖起來,“你沒有自己了,小子,我之前問你,你說要去沒去過的地方,現在,你又要去追尋這些魔道士。”
“要是結果和天啟城一樣,你又能怎麼辦呢?”
“我從來沒有失去過自己,我知道自己的選擇代表了什麼。”雲遮陽平復下來,他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孟語狂居然因為這個事情而生氣。
孟語狂聽到雲遮陽的回答,火氣頓時小了一些,“誰都有過去
,可是一直沉溺著,對你自己是不好的,那些本以為刻骨銘心的,幾十年之後想起來,其實也就那樣,甚至,會有些模糊陌生。”
雲遮陽並沒有否認孟語狂的話語,他知道,這裡面有一些道理,“我沉沒在過去了,這是我的選擇,我的過去會隨著記憶而流逝,我終究會忘了一些東西,一些對我來說,應該很重要的東西。”
“但是,如果我不做些什麼,就叫記憶和過去這麼消失,豈不是很可惜。”
孟語狂一怔,臉上浮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過去,我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
隊伍依舊前進著,人卻越來越少,赤龍騎們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百姓,他們已然成為了難民,在廢墟之中游蕩的難民。
“我待會兒從東城門出去,咱們可以在這裡分開了。”雲遮陽看了看天啟城空蕩蕩的天空,道士們已經離開有一會兒了。
孟語狂猛地轉頭,“你個臭小子,這麼快就要把老頭子我給拋下了?他們是不管你我的事情了,可是老頭子我受傷了,都是和你來天啟城鬧的事情,你可得給我治好。”
雲遮陽微微一愣,知道孟語狂這個倔脾氣的意思,於是笑著點頭,“好好好,可是你老頭子你這麼老了,和我們這些年輕人一起走,你老身板扛得住嗎?”
孟語狂冷哼一聲,接著道,“老
頭子是要和你一起出城,可不陪你到處瞎轉悠。”
雲遮陽又是一愣,他有些沒明白孟語狂說的是什麼意思。
孟語狂自然注意到了雲遮陽疑惑的神色,他卻並不解釋,只是故作高深道,“出去之後,老頭子我再和你說。”
隊伍在一個廢墟林立的地方再一次被削減,這裡曾經是天啟城之中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可是現在,除了滿臉茫然的難民之外,似乎並沒有留下什麼。
雲遮陽和孟語狂只是接著前進,並沒有停下來,其間雲遮陽多次觀察,卻並沒有看到神符的恢復。
西北方的皇城早在之前就是一片赤紅色的光芒,那裡面的皇親貴族是最早離開天啟城的,也是最早回來的,在那裡,有著南驪王朝至高無上的皇。
天啟城的重建也必然從那裡開始,只是雲遮陽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機會瞧見了。
在進入東城之後,雲遮陽和孟語狂從人群之中分離,向著城門的方向走去,並沒有過多的停留。
夜色早就在悄無聲息之間將整個天啟城蔓延,各種的聲音在這座城池之中響起,篝火燃燒的聲音,婦孺的哭泣,男人的嘆息,夜風的吹拂,全然一股腦地湧入雲遮陽的耳朵之中,叫他有些焦躁。
片刻之後,破敗的城門在兩個人面前展露面容,由於和物魔的爭鬥,這裡的城門已經有七八分的損毀,沿著垛口的方向,一個個深坑坐落著,像是被刀劈斧鑿
的木頭一樣。
城門之下,幾十個穿著赤紅盔甲的赤龍騎守衛著,他們腰間的長刀在夜色之中透出一種極端的寒意。
天啟城之中的戰鬥已經結束,但是,有些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赤龍騎士兵們接到命令,不允許任何人出城。
作為士兵,他們無從得知這個命令的緣由,也許是為了防止人口的流失,也許是為了掩蓋一些事情,不過最後都是欲蓋彌彰罷了。他們只能服從。
“這麼多人,怎麼出去?”
孟語狂半蹲在一座倒塌的房子之後,對著身旁的雲遮陽問道。
“當然是施展老辦法了。”雲遮陽抬起右手,對著孟語狂說道。
孟語狂眉頭微微皺起,忽而又驟然鬆開,“你的真元……”
雲遮陽輕輕點頭,然後瞬間捻訣施法。
一股巽風將二人包裹,急速升起,在城門旁駐守的赤龍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升起的兩人。
巽風包裹著兩個人在四五個呼吸之後停下,落在了天啟城之外一處靠近官道的密林之間,隱秘至極。
“這是怎麼做到的?”
孟語狂心中疑問升起,他不知道那些赤龍騎為什麼沒有發現兩個人的蹤跡。
雲遮陽輕笑道,“這是兩法同使,把法訣之中的空隙拆開,然後銜接到一起就可以了,對真元的消耗比較大而已,你嘛,好好練一練法訣,應該就可以了,畢竟有著那樣的好東西。”
孟語狂知道雲遮陽是在指自己的火戒,也輕嘆
一口氣道,“什麼個球好東西,我要是有你們這樣的天分,還用得著這東西嗎?就打一架,差不多就給我用完了。”
雲遮陽向著四周探查,並沒有發現什麼其他人的蹤跡,“只要還能用就可以了。”
“對了,你之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雲遮陽轉頭,向著孟語狂說道。
“什麼話?”
孟語狂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在裝糊塗氣眼前的年輕人,雲遮陽更傾向於這個老頭子在氣他。
“就是你說,要和我一起走,可是又說不和我一起走的那句話。“
雲遮陽又重複了一遍。
孟語狂嘴巴微張,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說那事情啊,年輕人還得靠自己的腦袋去想一想。”
雲遮陽輕吸一口氣,知道孟語狂的真正意圖了,“我再教你一些,給你幾張符,我親手畫的。”
孟語狂露出笑意,花白鬍子一抖一抖,“法訣可以,符嘛,給幾張存貨就行了,你小子的符,我可不敢用。”
雲遮陽無奈搖搖頭,接著開口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孟語狂點點頭,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清一清嗓子,接著道,“道門對你的追捕是不是就要結束了?”
“難說,但是應該會撤銷散修之間的懸賞。”雲遮陽思索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孟語狂點點頭,“這就夠了,但是,你還有另一個麻煩。”
“你是說,光明神教?”雲遮陽很自然地就聯想到那一群穿
著純白衣服的人。
孟語狂點點頭,“不錯,天啟城的事情,他們看見了你,就算道門放過你,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雲遮陽眉頭微微皺起,要不是孟語狂提醒,他倒是把光明神教給忘得一乾二淨了,雖然他現在真元恢復,可是要找到那些魔道士,免不了要走很遠,光明神教分佈廣泛,各地都有,倒是一個麻煩。
“那你說,要怎麼辦?”雲遮陽看著眼前胸有成竹的孟語狂,知道他應該有了辦法。
孟語狂捋了捋自己下巴的鬍子,開口道,“要是你有一些人,給你打探魔道士的消息,這樣,你有了一個明確的區域和目標,提前做好準備,不也就輕鬆許多?”
“你的意思是說,叫我收買一些散修打聽消息?”雲遮陽試探道。
孟語狂輕嘖一口,似乎有些不滿意雲遮陽的回答,“差不多吧,但是差一點,收買的散修,怎麼能和光明神教相比呢?怎麼著,也得和那杜白差不多啊。”
“杜白?”雲遮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不知道孟語狂為什麼要提杜白這個人,但是很快,他腦中靈光一閃,明白了孟語狂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叫我自己創辦一個宗派?”
孟語狂面露喜色,當即一拍大腿道,“沒錯,就是這樣。”
雲遮陽眉頭皺起,他倒是沒有過這種話想法,不過也知道開宗立派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這,恐怕不會特別
簡單吧?”
孟語狂聽出了雲遮陽的抗拒,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又不是叫你辦成道門,光明神教這麼大的規模的,作為消息打聽,我們只要幾十號信得過的人,就足夠了。”
“可是……這幾十號人,要怎麼養呢?”雲遮陽接著問道,他倒是有些心動,但是手中空空,可什麼都沒有。
孟語狂斜眼一瞥雲遮陽,頗有一種看傻子的神色,“不就是銀子嗎?你在道門這麼多年,就沒學過畫符?煉丹也不會嗎?”
雲遮陽有些明白孟語狂的話了,點點頭,“都會一點,但是煉丹沒試過,主要是材料……”
“這不就行了?”孟語狂聲音大了一些,“有了符,有了丹藥,就有銀子,有了銀子,養活他幾十號人,算個什麼事。”
“再者說了,銀子只是表面維持的,繫住那些人的,還得是你的丹藥和符,打點管理事情,老頭子我勉為其難接下,你就是畫符煉丹,沒有什麼其他忙的。”
雲遮陽點點頭,他被說服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孟語狂不用再跟著他到處受傷了,自己也有了一個專屬的情報網,對於魔道士的尋找是很有幫助的。
思索至此,也只剩下落實了。
“那我們應該選個地方,定下我們這個……宗派的位置了。”孟語狂看著雲遮陽點頭,知道自己的建議被採納,臉上的喜悅攔不住,“這用江湖話來說叫什麼來著,對
,總舵。”
雲遮陽看著高興的孟語狂,也輕笑一下,“你這麼高興,看上去比我還想要這個總舵了。”
孟語狂哈哈一笑,接著道,“那當然了,老頭子我混了這麼多年,獨來獨往,可算吃盡苦頭,在江湖裡混,在這世間混,得有些人幫忙,否則,一個人,活下去,是很難的。”
說道到,最後,孟語狂臉上的笑意已經全然化作正色和凝重。
“你有一個合適的位置嗎?”雲遮陽輕吸一口氣,對著孟語狂問道。
孟語狂擺擺手,“這事情,還得你,雲掌門,來定奪。”
雲遮陽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孟語狂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輕笑之間,他想起一座偏僻的小城,想起一個破廟。
“我是有些想法,不過,咱們得先穿過南驪王朝邊境,回到符梁王朝了。”雲遮陽向著遠處看去,夜色已經將天空染成茫然黑色。
孟語狂點頭同意了雲遮陽的做法,只是又忽然皺起眉頭,“邊境那邊,最近這幾個月,可能不會很太平吧。”
雲遮陽猛然抬起頭,他沒有想到孟語狂也想到了這一層,“你也看出來了?”
孟語狂冷哼一聲,“這也用得著看?南驪王朝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符梁王朝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只是不知道,他們要用什麼樣的理由了。”
雲遮陽沒有說話,他忽然又想起皇城之中的物魔,以及南驪王朝的第六個魔王,神符的摧毀應該和他脫不開關係
,能夠接近神符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麼泛泛之輩。
這一切似乎有著一種獨特聯繫,可是雲遮陽總是感到差著一些,他不知道第六個魔王是誰,這也許至關重要。
“兵亂一起,可就是大禍害了。”
孟語狂低下了頭,開口道。